♣ 殷雪林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到了每年的暑期，太阳像火球炙烤着大地，满世界绿树铺满浓荫，无数知了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地一齐喊着“热”的时候，那解渴生凉、甘甜多汁的大西瓜，就晃晃悠悠、蹦蹦跳跳地向千家万户奔来，成为人们消暑度夏的美味佳食，更成为孩子们的心头之爱。

大清早，路口、树荫下、街角、菜场……小城的角角落落，不知何时一下子冒出许多拉车的、开三轮的、驾驶手扶拖拉机的卖瓜农民，满满的、圆滚滚的装满了一大车，青皮的、花皮的翠翠绿绿，有的瓜蔓上还保留着一片两片带着绒毛的青青瓜叶，叶上还残留着露珠，分明是新摘的，瓜儿新鲜水灵、饱满圆润，沾点泥的还透着田野泥土的芬芳，特别诱人。

西瓜古称寒瓜，清甜多汁，营养丰富，有夏季百瓜之王的美誉，且物美价廉，其清凉消渴、解暑降温的特点，老少咸宜，尤其儿童最喜食之。“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更作冰雪声。”“缕缕花衫唾碧玉，痕痕丹血掐肤红，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有风。”读到这些古诗句，让我仿佛能看到炎炎夏日的古时候人们围在一起吃西瓜的快乐图景，那入齿的快意、透骨的清凉和迸发的欢声笑语，也一股脑袭来。

每当这时，我脑海里就会蹦出儿时一家人吃西瓜的快乐画面。那时家家几乎都很清贫，吃西瓜并不是天天都能有的事，我家一个夏季也就吃上三四回，因为难得吃到，所以觉得儿时的西瓜特别清甜，味道特别甘美，至今回味仍让人记忆犹新。

我记得小时候每年夏天西瓜大下市时，我们兄弟姐妹就馋得不得了，常闹着父母买西瓜吃，因为家里生活拮据，每一分钱都要掰着花，哪有多余的钱随随便便给我们买零食吃？可是又拗不过儿女们的渴求，父亲母亲总会心软下来，偶尔挤出一些钱以解儿女们的馋欲。特别赶上月底发工资的日子，中午下班时分，赤日炎炎、热浪滚滚的当口，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保准适时地夹着一个胖胖墩墩令人垂涎三尺的大西瓜。每每此际，我们兄弟姐妹就会手舞足蹈、欢欣雀跃，迎着父亲的自行车像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前飞后穿梭不停，这时还会情不自禁欢快地唱起西瓜的儿歌：“青青藤，满地爬，结出果子圆又大，瓤甜水多绿娃娃。”那一刻父亲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和得意的笑容。到了屋里，父亲又不让马上吃，吩咐我们到隔壁邻居家打桶井水，把西瓜浸在桶里，等到午睡后再吃，说这样经过井水拔凉的冰镇会更加清凉解渴甘之如饴。父亲吃过午饭就休息了，我们兄弟姐妹怎么也睡不着，一会爬起围着水桶转悠，还不时将手插进桶里拨弄着西瓜，看着西瓜在水桶里荡漾起伏，心中迫不及待的馋欲更加难耐。

终于等到父亲午睡起，他用左手将青腾腾的西瓜从桶里捞出，托起水淋淋的瓜儿靠近耳旁，右手砰砰拍几下，换过左手又砰砰拍几下，这时我们睁大眼珠异口同声地问父亲:“熟透没？”父亲眯眯笑着说：“保准甜掉你们的大板牙！”我们就会乐不可支地笑得前仰后合。然后父亲轻轻地将瓜放在桌上，举起菜刀，刀刚沾上瓜皮，只听清脆的噗一声，西瓜就炸裂两半，青皮红瓤，一股清凉甘甜沁人心脾之气溢出，顿觉眼神也似乎凉悠悠的。那时的西瓜特大，有时母亲也会叫我们用盘子端上几牙，送给对门或邻舍以保持淳朴情谊，然后迅速跑回来，于是一家人欢快无比地围着方桌大快朵颐。

有时吃过的西瓜皮母亲也舍不得扔，用刮皮刀削去表层青皮，再用菜刀削尽啃剩的红瓤，切成条块，凉拌、清炒都好。西瓜子漂洗干净，放在烈日下一个下午就可晒干，等到夜里乘凉，母亲化些许盐水炒熟，一人分一小把，有时邻居一起乘凉，母亲也会将瓜子分给大家一同分享。躺在大院里竹椅、竹床或门板上，遥望满天星斗，沐浴习习凉风，听着精彩传说故事，嗑着香香的瓜子，让人感觉日子甜蜜芬芳。

现在大棚培育，西瓜一年四季都有售卖，生活富足了，吃西瓜早已不再是难事，可父亲、母亲先后去世了，兄弟姐妹们各自成家分散在小城的南北西东，天天各忙各的，难得一聚，儿时夏日父母为我们兄弟姐妹分食西瓜的欢乐场景，已成了遥远的记忆。如今回忆起来，令人唏嘘，再也回不到童年那天真烂漫的时代了，再也不能沐浴从前那温暖温馨的时刻了，即使暑季里天天吃西瓜，却再也无法吃出儿时的快乐和甜蜜的味道来。

怀念儿时吃西瓜，更怀念父母都健在的那个虽然清贫但却温馨其乐融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