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向前

一场猝不及防的夏雨。

雨下得酣畅，保持着直线的形态，从天而降，无情地浇灭这个夜晚的暑热。风，在缝隙中流转，带来一些泥土的腥味。

此刻，已是晚上9点多，大雨把人们圈进了室内。楼宇包围着的球场，成为一方看似安静实则雨势躁动的舞台。灯光下，雨在做着一些情绪上的铺排和渲染，静待故事的主角上场。

大雨持续不断。一对青年男女在雨中徜徉，徘徊，漫步，踯躅。这几个词似乎都不准确，可我却一时找不到更贴切的语词。女生已经全身湿透，却在雨中绽放：蹦跳，踢水，奔跑，扔掉凉鞋，旋转雨伞……坐在不深的积水中双手做划船状，兀自玩耍！男子则少有言行，远观，走近，又远，择机又走近。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在观看，窗台幕后或许有无数的眼睛。楼上众目，似觉剧情如韩剧一般，推进速度太慢，急于想知道一些剧情。缺少一些台词和布景，终是难以解读。情节如何发展尚不得而知。我的目光随着女生的移动而移动。她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那个在雨中无忧无虑玩耍的本真的我！她有些忘我，抑或忘他，自顾加演着一些额外的戏份。

黑天亮了一些，云层也散了开来，雨势已变得稀疏，渐近停止。一位三十多岁女子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也就三四岁的样子，不住地在她怀里扭动。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有点腼腆羞涩。他们来到球场里，像是随意走动，却不想进入了某个剧情，无意间改变了故事的走向。命运中，有许多这样的无意。坐在水中的女生，慢慢地，多少有些不舍地站了起来，在孩子面前是不是应该有一些形象——许多人不都是这样的吗？男生趁机走了过去，有点讨好的味道。一架看不见的就势下坡的梯子摆在女生面前。拢了拢额前秀发，牵了牵黄色带花的裙子，女生靓丽如初！绕过母女三人，男生与女生并排从北边顺了一圈，来到球场唯一的小门。她回头逡巡了一圈，恋恋不舍地抬步。男生也回头看了一圈球场。灯光下的球场有点落寞，像刚才的他。收回目光，理顺思路，男生紧紧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心中多少有些释然。

夜空中，灯光球场的戏已然落幕。落幕得似乎有些局促。男生女生走向了暗处。暗处不属于舞台场景，它属于生活场景，恍如鞋的面子和里子。几个小孩跑进球场，他们欢快地戏水——或许是天性使然，或许是刚才的大姐姐做了很好的示范，全然不管不顾衣服、鞋子、头发，还有衣兜里的零食、糖果。球场，成为深夜儿童的乐园。一场美丽的童话故事又开始了……剧情的发展总让我们始料不及。人们永远猜不透下一步，它会呈现什么样的情节、故事、结局、包袱？除了观察，适度地表达发现，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干什么？！

其时，我正在看前苏联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的散文集《金蔷薇》。这本让哲学家周国平感慨：活着写作是多么美好；让诗人舒婷曾热恋它二十年的书，我只是粗略地翻看了一些，并未真正切入进去。家人的提醒，让我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望向雨中的一幕。八楼的高度，斜线的距离和关闭的窗户，我觉得这是在看一场哑剧——除了沙沙的雨声，所有语言的声音分贝都调到了零。球场少有的冲突，让我在剧情中纠缠。男生的沉稳是我所不具备的，他的修为超越了许多同龄人。女生的活泼欢快也是我所不具备的，她的率性就是她的修为，这比那些看似圆润的修为强太多，本真也是一种修为。她在跳跃、戏水、奔跑时，我读出了她暂时的快乐。我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冷中求温暖，与在暑热中求冷静，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爱情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球场上空荡漾的气氛，就如球场上空的云雨，多少有点儿沉闷、压抑、憋屈，不够通透，但不影响其间的小欢欣。或许是我先入为主的想法占了主导。

黑夜已经关闭了一切。当明天的太阳升起，一缕温暖金色的阳光穿过玻璃，照射在床上慵懒的女生脸上，一片润泽光亮。一切又是新的。昨夜的事是否如梦一般随风而去？

多年以后，会不会有个男生像歌手王琪一样，充满感慨地唱道：“那夜的雨，也没有留住你……”

雨过天晴，大地上又开始忙碌着酝酿下一场好戏。我却偷起了懒，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金蔷薇》在桌上翻开着，等待我的阅读。它的耐心比那个男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书上面有我折叠的印记，也有我用红色水笔画过的清晰笔迹，仿佛刚刚洇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