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振国

朱自清的名篇《荷塘月色》中，写有这样的句子：“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瞌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和水里的蛙声……”但有位陈姓读者写信给他，对此表示质疑：“……蝉子夜间是不叫的。”

知了夜间不叫吗？朱自清向同事和朋友们求证，得到的答案大多同意陈姓读者的意见：知了晚上不叫。朱自清又写信请教昆虫学家刘崇乐先生。刘先生对这个问题大约也没有亲身经历，便查阅多种有关昆虫的著作。几天后，他拿出一段从书中抄出的文字，寄给了朱自清，随信中还特别强调说：“好不容易找到这一段！”这段抄文的大意是，平常夜晚，知了是不叫的，但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书的作者曾清楚地听到它们在叫。由于刘先生只是以抄文代答，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观点，朱自清对知了晚上到底叫不叫还是吃不准，所以他在回复读者的信中表态：以后散文再版，将删除“月夜蝉声”的句子。

但此后一两年，这件事常常萦绕在朱自清的脑海中，以至无法释怀。于是，他便在蝉鸣时节，常常趁夜出外，在树林间聆听。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竟然两次在月夜听到蝉的叫声。恰巧那位执着的陈姓读者又给朱自清写信，这回他是引用王安石诗《葛溪驿》：“缺月昏昏漏未央，一灯明灭照秋床……鸣蝉更乱行人耳，正抱疏桐叶半黄。”来旁证“月夜蝉声”的。自此朱自清才稍微释然，也终于没有删除“月夜蝉声”句。

其实，写月夜蝉鸣的，还有白居易的“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张祜的“肠断巴江月，夜蝉何处声”，柳永的“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辛弃疾的“清风半夜鸣蝉”，和唐代诗僧贯休的“新蝉终夜鸣”等。诗人对生活的观察总是敏感而细腻的。

事实上，蝉鸣并不取决于是白天还是晚上，而取决于气温和光照，有过亲身经历，譬如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或对蝉鸣有过关注的人，对这个问题应该并不陌生。每年大约夏至后，金蝉纷纷出土，当气温适宜，有一定的光照，蝉便会叫。这里的光不独太阳光，月光甚或灯光，只要是亮光都行。因为气温越高、光照越充足、天气越干燥，蝉叫得越厉害，反之则越弱，直至不叫，所以很多人误以为，蝉只在白天叫，晚上不叫，譬如曾质疑朱自清的陈姓读者，还有朱自清为此求证过的一些同事和朋友。特别要说一下，蝉叫指的是雄蝉，雌蝉是不叫的。

一段逸闻轶事，反映出了散文大家朱自清先生科学严谨的创作态度和对读者高度负责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