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新日

猛地觉得，这三个字有点“毒”，沾上就会掉叶子，就会死掉，只留下光光的茎，上面顶朵黄花，好凄凉。这是造物主的戏弄，大自然携带什么天气，就会有什么样的景色，没有什么可以抵挡的！

挎着筐，和六爷到北坡挖草药，多是些车前子、猫儿爪、紫花地丁、紫背天葵、龙葵、苍耳、合欢皮、马兰、土牛膝、墨旱莲、益母草、紫苏、野菊枳橘、枸杞、虎杖等常见的药材，老夫子干起活来竟顾不上说话，专注得像一尊雕像。

我知道他完全沉静在药材的世界里，药香吸引了他的一切。

微风带着寒意徐徐地从身边溜过，手变得粗糙而僵硬，偌大的北坡，只有我们两个小黑点蹲在那儿，显得空旷和寂寥，就四处寻找一点愉悦自己的事物，以此打发枯燥无味的劳作。

还好，看到了野菊花，老家田埂上随处可见的野菊花，有点稀疏，在向我点头。老夫子也看到了野菊花，他示意我掐掉菊花的头。我点点头，只顾盯着它看，就是不掐。

老夫子不管我，他只管掐，他没有那么多的情调，对他而言，眼睛里装满了新鲜的药材，在他心里，能治病都是好的东西，他可不在乎身边的风景，哪怕是落光叶子的树都不会放过，包括它的皮或者根。也不怪他，都是为了悬壶济世，既然选择了郎中这个行当，就不能顾惜得那么多。医者父母心，指的是患者，不是这些花花草草。

黄花独，金贵的“独”，让六爷看到了野菊花清热解毒、消肿等独特的药效，它几乎是万金油，可以搭配很多味药。他的药方里，不管是急性扁桃体炎、鼻窦炎等化脓性的炎症，还是一些皮肤、化脓、疖肿，都要有野菊花的加入。外敷的，可以把野菊花煎水外洗或者捣碎外敷在疖肿的表面。内服的，连高血压这样的顽症，他都会把野菊花配上草决明泡茶喝，达到降压目的。他善用野菊花，特别是呼吸道感染、流感这些常见病、多发病，他都要用野菊花，配上金银花、连翘、牛蒡子煎服，减少了不知多少病人的病痛。

这下，该知道黄花独的内涵了吧？一种植物，当它老成了药，就变成“医”了，多少有点老气横秋的味道。

我却不，我看重的是它们的表象，比如颜色、比如形状。我无法评价六爷的价值观，只知道他待我很好，我挖药材的本领是他的亲传，要知道，整个村子，能陪他采药的人，没有第二个，包括他的儿子和孙子。按他自己话说，他们都不是学医的料，偏偏他就看上了我。

其实，我母亲也是懂得医的，在把脉上和六爷不相上下，可在用药上却赶不上六爷，同样的药方，一增一减间，方得方寸，这让母亲很是苦恼，也只有向六爷多请教的份儿。看的患者多了，母亲的方子也变得老辣劲厉起来，竟让母亲抢了六爷的风头，这让六爷深感欣慰，他调教出来的人，让草药和人的气血一块奔跑起来，是每一个医者的心愿，中医无它，就是调，调出健康，调出幸福，他们就高兴。

我知道六爷的心意，他老了，迟早要离开的，而母亲只会看病，却不会采药，他是怕购买别人的药，达不到治疗的效果。你看，这老头的心，是带着药味的。

还是忍不住说一下我眼里的黄花独。都初冬了，一场连着一场的寒霜把野外的各色花横扫成枯萎的草蒂，每种野花都失去了它本真艳丽的原色，所有的新鲜，都死在寒风里，也只有金黄的野菊花，独自傲然地挺着脑袋，在风里招摇，凛然的姿势，带着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