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音乐王子朱载堉
秋园新曲(国画) 袁士珍
酿米花儿
好莱坞电影
我的母亲(油画) 钟国友
《人的城市》:探讨人文城市的诸多可能
父辈与子女的血脉亲情
连 载
      
返回主页 | 郑州日报 | 版面导航 | 郑州晚报      
上一期  下一期
酿米花儿

♣ 贾红松

“舀酿米花儿嘞!”

太阳光薄如纸张,天空湛蓝宁静,云朵洁白悠远。卖酿米花儿的老人家站在街角,脚下是和太阳光一样的金色大地,他披着一身天空蓝云朵白槐树绿,仿佛一尊古老沧桑的雕像。

白槐花紫桐花已经凋谢,粉色的蔷薇花正爬在土坯墙上招惹着嗡嗡飞来的蜜蜂,院子里、街巷上,一嘟噜一嘟噜石榴花红得正艳。

“买酿米花儿喽!”我撒腿往大门外跑,满心欢喜。

春天仿佛刚刚离手的牌。尝过野小蒜的鲜、山韭菜的香,吃遍波澜壮阔的肉白蒿、构棒槌、嫩榆钱、洋槐花,肚里的馋虫又被这接踵而来的酿米花儿搅腾得七上八下。

“卖酿米花儿那老头是不是布谷鸟托生的?吆喝得咋恁勤快咧?”隔壁二奶奶手里端了一笸箩才下锅的热馒头,笑眯眯地问。谁都知道,酿米花儿是热馒头它娘,二奶奶发面用的酵母来自酿米花儿。

一根油光扁担挑着两只青灰色陶罐,陶罐上盖着一块厚厚的牛毛毡,掀起一角,一股酒酿特有的香甜,倏一下钻进鼻孔,让人迷醉。

见我们围过来,卖酿米花儿的老人家不慌不忙,从腰间抽出一根和扁担一样油光的旱烟袋,往黄铜烟锅里慢吞吞地填满烟丝,点燃,深吸,晒暖一般悠闲。

多年以后,我在洛河边看人家张网捕鱼,忽然忆起卖酿米花儿的老头,这才一下子回过味来——那年四月,我们一群馋嘴孩子是被两只陶罐深度引诱的“鱼”,根本不用着急,老人家只需守着“钓饵”,自然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往往第一个冲到陶罐跟前。馋诞在嘴里翻来覆去,口水不知道咽下多少回。盼星星盼月亮,母亲才拎着一只黑瓷碗姗姗来迟。

掀去厚毛毡,酿米花儿丰腻如绵羊膏尾,皙白如一团柔然棉花,轻盈盈地漂浮在一罐清亮的液体上。抿一口米酒,肠胃舒坦,咬一口酿米花儿,满嘴甜蜜。母亲说我特像抢食的小狗,狼吞虎咽,没有规矩。可娘啊娘,瓜蛋、大孬、妞妞他们就有吃相?他们哪一个不是和我一样,将手里的黑瓷碗舔得比猫狗还干净?

见我们爱吃酿米花儿,二奶奶、三婶子和母亲她们琢磨着搭伙自己酿。

母亲买来新鲜糯米,清水浸泡一天一夜,捞出沥干,在二奶奶的灶头上烟熏火燎地蒸熟,下笼晾凉,装进洗刷了好几遍的酸菜坛子,撒上酒曲,泥上封口,静置进三婶子家的红薯窖里。

二奶奶告诫我们:“哪个小龟孙敢动坛子,看俺立刻剁了他的小爪子!”

那一坛酿米花儿终究没能逃过我们几个小龟孙的几张馋嘴和几双小爪子。不久后的某一日,眼看一坛清水变得混沌黏稠,白米上萌出一层黑毛,二奶奶气咻咻,母亲和三婶子火冒三丈。黄昏时,我、瓜蛋、大孬、妞妞的号啕声杀猪般此起彼伏。

晚上,拿来一方热毛巾,敷在红肿紫胀的屁股蛋上,母亲一边心疼地掉眼泪,一边柔声对我说:“儿啊,娘管不住别人,但娘得管好自家人,坏规矩的事咱不能干,一定要管着自己的两只手,管住自己的那张嘴啊!”

白驹过隙,不经意间,我们一天天长大。终于有一年,卖酿米花儿的老人家再也没有在街角出现,那声悠长的“舀酿米花儿嘞!”仿佛南归燕一般,无声无息地飞进了岁月深处。

往后的日子里,不管离家近或远,不管职务低或高,我依旧爱喝那口香甜的酿米花儿。只是,每一次端起碗,耳畔就会响起母亲谆谆叮嘱过的那些话。

3上一篇  下一篇4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