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远逝的积肥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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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石头子儿
艺术不能走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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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停键》:召唤自己的魂魄在文字中苏醒
煠萝卜缨子
连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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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逝的积肥旧事

♣刘传俊

那天傍晚,我回到了远离多年而又缱绻的故乡。因舟车劳顿,一搁饭碗就沉酣到睡梦里去了,次日天色微明,竟被院墙南蹦跳在嫩树枝上的鸟雀啁啾醒了。向野外走去,肆意言欢久别了的地埂、田畴,贪婪吮吸家园清新的空气。

在村北头的村村通路上行走,我偶遇担着两个粪桶的昔日同窗,即招呼说:“早!往地里担粪哩?”答:“往东河倒哩。”我出乎意料:“为啥,泼到还没有起身的麦苗地里不是有助于麦苗生长吗”“我家的地离这里稍远一点儿,泼到别人的地里怕不高兴……”我无言以对。过去,农家肥在村人的眼里,可是金贵得很呢!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种地不上粪 ,等于瞎胡混”。这朗朗上口的农谚,言简意赅,妇孺皆知,仿佛是维系温饱生活的座右铭。有鉴于此,当时每个生产队都有几间牛屋、磨坊、羊圈,有一两个大大的长或圆的粪坑。隔段时间,队里就要组织社员们除牛铺、羊圈。老虎耙子、铁锨、架子车、箕畚一齐上阵,先堆到一起,再敲打碎折叠起来焐、焖,一遍又一遍,俗称“倒粪”。最后用牛车或人力运到地里做底肥。任凭哪块土地、哪种庄稼,都分外欢迎这一厚爱有加的打理方式,庄稼叶子墨绿墨绿,结出的果实饱满而光泽莹润。悉心捧起一颗颗籽粒,如同捧起一朵朵怒放的心花,藏不住的欢喜顷刻而至。

在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晨曦里,或在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中,总能于大路上、小径旁、地块边的沟壑里、房屋的拐弯处,不经意间就会碰到微笑着向你走来的拾粪者。

于是,生产队的大粪坑就派上了用场,成为人们来来往往的集散地。从四面八方捡拾回来的各类粪过秤称重后,就倒了进去,有专人往上面摊一层碎土,或从牛屋场上打扫的草末子。一层粪,一层土,沤肥发酵,制作出庄稼最爱的优质肥料。

爱肥、议肥、积肥、制肥,是农人日常里不可缺少的热门话题和具体行动。寒冷冬天的清晨,我的父亲就迎着黑苍苍的微光去拾粪。光线虽幽微,但有经验的父亲能迅速判断是一坨猪粪还是狗粪。如是牲畜头天晚上拉下的,一夜就冻成了块状,更便于铲到箕畚里。一年夏天,母亲整日里呼唤“猪娃猪娃”的小白猪已经长成了大白猪。中午大白猪吃饱了食物,扭动着身子,摆着尾巴去“溜达”。穿着白色土布短袖上衣,拿一把圆头短把铁锨的母亲不顾天气炎热,尾随其后……端回自己饲养的猪拉下的粪便,倒在东屋房后挂在槐树半中腰的荆条萝头里,攒多了交给集体。刚入初中的我,被父母嗜此不疲的“身教”深深触动。去上学时就背一个箕畚放到教室外,放学后先围着村庄转一圈,然后满载而归,送到生产队里的粪坑去。

每家每户必备的厕所、猪圈、鸡笼、粪坑,各有各的独立用处。人粪尿由生产队种菜的淘走统一使用。一年四季的清晨,常会看见担着两个大粪桶的那位中年男子走东家串西家的身影。先倒在菜园边的化粪池内发酵,适时随同小毛驴从井里车出的水浇到菜地里。小粪坑是农户用于自家积肥的,打扫庭院的灰土、草末子,烧锅做饭后的草木灰,清理猪圈、鸡笼的杂物,厨余垃圾……一律倾倒在内,混合腐烂,转化为有机肥,既疏松土壤又适宜各类农作物的生长发育。

偌大个村庄,平时比较寂寥,因人们一天三晌都要到田间奔忙。挨着起挖住户小粪坑的早晨,男女老少的欢笑声便连成了一片。肩膀上系着垫肩的大人们,用粪筐将农家肥担到指定的空场上,我和小伙伴们两人抬一粪筐兴奋地穿梭其间。粪堆足够大了,用铁轱辘牛车拉到地里去。栽红薯时,人们总会捧一捧细碎的农家肥培育在红薯芽根部。有时耕牛实在忙不过来,一群男女青壮劳力就驾了牛车抬辕,拉上装满农家肥的大车往田间运送。劳动的欢快,追着咕噜噜转的车轮在大路上飞奔。头年预留的准备适时播种高粱、棉花、西瓜、甜瓜种子的地块,一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似乎不敢有半点懈怠,即刻周密酝酿着来日的勃勃生机。

庄稼成熟了,收割采摘,碾压脱粒,晾晒储存。用传统方式熬出的玉米糁,蒸的馒头,擀的面条,贴的南瓜托,包的水饺,搅的疙瘩汤,蒸、煮、馏的红薯……魅力无穷,香甜味儿盈满肺腑,回味绵长。从没有喂养过任何添加剂饲料,靠吃剩饭、麦麸、谷糠、杂草、少许杂粮长大的生猪、鸡、鸭、鹅等家禽家畜宰杀后,放少许天然的佐料烹饪,安全、健康、释怀,到口即烂,鲜美无比,有滋有味。之所以如此,我敢大言不惭地说,无公害的农家肥所起的作用功不可没。农作物、农家肥和家禽家畜,年年季季都处于良性循环状态,人们的内心怎能不敞亮,生活怎能不处处充满阳光!

如今农业实现了机械化、现代化,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满足。各种化肥一应俱全,播种时节,种子和化肥一同植入地里就算完事,只等收获。农人不再积农家肥,也不再往庄稼地里施农家肥了。一向很听话的土地好像被娇惯得任性似的……物产是丰富了,然而,不知何因,粮食、菜蔬乃至肉类,与原先的相比,却索然寡味了许多。不管怎样变着花样去做,很难品尝到过去那个至纯至真的味道了。那“味道”,简直成了味蕾里的一种奢望,可望而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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