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宜发

我从郑州铁路机车司机学校毕业分配到武汉江岸机务段，那年刚满19岁。在父母眼里我永远是一个孩子，老妈常在梦里见我淘气贪玩不听话，气得连觉都睡不好。惊醒之后才知道是一场梦，她这才放心地又睡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父母都是不识字的大老粗，父亲是食堂的厨师，早出晚归天天忙得觉都睡不好。母亲没有工作，在家忙着我们兄妹六人的穿衣吃饭。我是父母的长子，在家里很受宠爱。经济困难那几年，一家人到了吃饭时，老妈总是先把我的碗盛满，她最后吃的都是稀汤寡水。现在每当回想起来这些事，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50多年前，妈得知我毕业要到武汉工作了，她问我武汉远不远？我怕她放心不下，说：“不远，坐火车很方便。”“不远是多远？”妈接着问我。我说：“武汉离郑州也就是1000里地，真不算远。现在火车跑得快，一夜工夫就到家了，我会常回来的。”

说到这里，妈就不作声了。她也知道，儿子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家出去工作的，再远也得去，总不能守在家里吧。不过，孩儿是娘的心头肉，儿子离开母亲那一刻牵挂是难免的……

我到了武汉安排妥当，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写信，寥寥数语报个平安，让父母放心。父母虽说不识字，有妹妹们守在他们身边，收到信后会第一时间念给他们听的，我的5个妹妹都很孝顺，都是父母的“小棉袄”。

刚到武汉那几天，闲暇之余思念之情不由生起，睡梦中常有父母在耳边念叨，我只能以书信的方式让父母知道，我的工作和生活一切都好，不要牵挂操心。其实我也很想回家看看，一年一次探亲假又不舍得用，更何况，那个时候江岸机务段机车乘务员特别少，没有特殊情况请探亲假根本没门儿。

大半年过去了，我一直和司机长王长玉搭班。他当年三十六七岁，也是单身，家在南阳农村，很会体谅人。有一天，我们出车到信阳，在公寓休息时，司机长突然问我：“小徐，来了半年多了，想家吗？”听到司机长的问话，我猛然一愣随口说：“咋能不想呢？”听到我的回答，他笑着说：“咱们下一趟来信阳回去就该‘洗炉（定期检查保养）’了，我们坐客车回江岸参加洗炉。放你两天假回家看看，抓紧回到信阳，咱们还从信阳接班回江岸。”司机长的一席话让我心窝里顿时暖融融的。

有司机长给假，我做好了到信阳直接回郑州的准备。这一天，顶着满天星星，我赶早来到车上把我的活干得利利索索，打好开水给司机长和副司机沏上茶，在江岸西站挂上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信阳站，摘钩入库下班到公寓休息。我连饭都顾不上吃，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赶快往信阳站跑，刚好赶上6次特快列车停站。拉这趟车回郑州的是郑州机务段司机吕茂林师傅，我们常在信阳公寓碰面，自然他也熟悉我。说明来意，吕师傅让我坐到他旁边，我执意不肯。我说：“今天我来烧火，感受一下货运机车和客运机车有什么不一样。”接过锹把，我踩开炉门，一眼看出火底打得不错。一声汽笛，车开了。中间没停点，一站到郑州。

哇！这火烧起来太轻松了。我们拉货车，一列满载总重不低于3000吨，这6次特快总重才千把吨，对于我这个拉货车的司炉太“小菜”了。车跑得真快，太阳没落山就到了郑州站，告别了车上的师傅我一路小跑到了家。一个惊喜，妈怎么也没想到我这个时候回来了，高兴得她老人家忙里忙外，不知道做啥好吃的。我说：“妈，您别忙乎了，有稀饭就行了。”妈也知道我晚上就爱吃点稀饭，这是受她老人家的影响，稀饭加咸菜是我最爱吃的家常饭。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几个妹妹问这问那，我像讲故事一样一一做了回答……

晚上9点来钟，老爸下班回到家中，看见我们有说有笑，他一身的疲惫顿时消失了。他满脸笑容地看着我，好像很久没见过我似的。他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着我，说了句：“瘦了，瘦了。”我赶紧说：“爸，我没有瘦，是长结实了。这些日子，体重不仅没减还增加了呢！”爸说：“没瘦就好。饭可要吃饱，不吃饱饭，劲从哪儿来？烧火全靠身上有劲儿。”

说完这话，他又讲起那些我都听“腻”了的“约法三章”：一是不管到哪儿，都不能说饭不好吃；二是不管买多少饭，都得吃完不能浪费；三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给食堂炊事人员吵架。这些话他给我念叨了无数遍，早已融化在我的血液里。我知道，他老人家曾在餐车上干了多年的厨师，最知道干这一行的不易，生怕我不懂事惹出麻烦来。

我不知道老爸是什么时候起床去上班的。一觉醒来，太阳出得老高了，几个妹妹都上学去了。老妈看我起来了，桌上摆上了稀饭、馒头和咸菜。我和妈边吃边聊，千叮咛万嘱咐，总是担心我吃不好把身体累坏了。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让妈放心，我会把自己照护好的。午饭过后，我告别了老妈和家人，背着背包向着郑州站快步走去，赶车到信阳接班。全家人站在家门口，老妈又一次叮嘱我，咱啥也不求，只求有个好身体，身体好才能干好活……

老妈没有文化，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什么奢望，只求儿女们一生有个好身体，平平安安，自食其力，生活幸福就行了。这朴实的一席话语，足够我享用一生。50多年过去了，老妈的牵挂时刻在我耳边响起，成为我脑海里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