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千古君子蘧伯玉
小雨轻风落楝花
千里云烟图(国画) 李优良
老陈醋
《女人的秘密生活》:关注“新都市女性”
向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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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醋

♣ 张青春

谷雨过后,我们那地方儿家家户户爱吃捞面条。内当家下田归来,急忙系围裙,总是问一同下田归来的男人:“中午吃什么?”男人随口答道:“捞面条!”于是,寻常手擀面条沸水煮了,捞出,过井拔凉水,控净,神垕蓝边海碗盛了,浇韭菜鸡蛋花卤汁,撒荆芥叶,淋适量老陈醋,筷子抄匀,男人端碗边走边吃,但闻稀里呼噜啜食之声,还未到胡同口柳荫下,一碗捞面条下肚,折转身,到厨房,紧接着再盛一碗。

吃捞面条,主要在于荆芥、老陈醋提鲜。“小满见三新”,其中就有荆芥。现在兴起塑料大棚,许多蔬菜反季节上市,虽未到小满,也能吃到荆芥。至于老陈醋,多用高粱、麸皮、豌豆、红薯等食材,经过蒸、酵、熏、淋、晒等多道工序酿造,呈琥珀黄色,食之绵酸,酸中有甜,滋味柔和,更是日常生活必备佐料。

“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人们的饮食习惯跟地域、气候有一定幻联系。汪曾祺散文《五味》写道:“山西人真能吃醋!几个山西人在北京下饭馆,坐定之后,还没有点菜,先把醋瓶子拿过来,每一人喝了三调羹醋。邻座的客人看了直瞪眼。”中原人亦爱食用老陈醋,大概与明朝移民有关。明初,山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好年胜景,丁口兴旺,而中原一带连年干旱,屡遭兵燹,赤地千里,人烟稀少,明太祖颁令移民。据《张氏族谱》记载,我的始祖恩山“本山西洪洞县人,自明太祖起兵分屯,于太康县东北四十五里百赞岗为家焉”。据考证,“明太祖起兵分屯”,当是洪武二十五年(1392)十二月,至今六百多年了。

我小时候,老家后边稍偏西,半里地,一个叫付楼的村子,有一个老汉姓陈,叫五奎,人称“老五奎”,卖醋。他只要一来,就快该做午饭了。只见他矮个子,胡子拉碴,头戴斗笠,身穿短衫,腰扎紫花粗布带子,一步三摇,由西往东慢悠悠走来,肩挑桑木扁担,一头坠一个四道麻绳箍住的敛口鼓腹醋坛子,坛口各插一把新鲜桃叶,沿街叫卖:“酸汁红薯醋——酸汁红薯醋——”“酸汁”二字声音短促,而“红薯醋”三字,却是调子拉得很长,显得底气十足,婉转悠扬。这个时候,祖母总是停下手里的活计,支使我:“拿俩鸡蛋,掂瓶子打醋吧,中午吃捞面。”她总是把灌醋说成“打醋”。打醋,少用现钱,大多以物换物,用鸡蛋、高粱、红薯片等兑换。小街南边,人家瓦屋后头,是一片凉荫地,五奎的醋担子就地摆放,旁边早就围拢几个赤肚露胯的半大调皮小子,叽叽喳喳,打闹之余,还不忘再看一眼老五奎的醋坛子。

我的祖母有几年开春或秋罢也酿醋。温开水浸泡酵头(大曲亦可),掺少许面粉搅匀,蹲入麦秸窝。红薯五六块,烀熟,晾凉,带皮搦碎,每天一次,连续十来天,搅匀,稠如米饭,促其迅速发酵,俗称“提”。高粱壳簸净,掺入发酵的红薯里,拌匀,使之着色。蒙细白土布,被子裹严。每天搅拌一次,继续发酵。半米长秫秸格档,从一端划开外皮,劈成韭菜叶宽窄细篾,掏空整节秫秸格挡三分之一的瓤子,格档插入钻了孔的盆底,用来淋醋。红瓦盆蹲在麻绳襻成的软床上,红薯醋顺着细篾,“啪——啪——”一滴子,一滴子,淋入下边的陶罐里,琥珀黄色,清澈透亮。红薯醋“夏伏晒,冬捞冰”,——三伏天,晒去水分;冬天要出去冻一夜,等到醋上结冰后揭去,醋就浓了。存放一年也不坏,我们那地方儿俗称“老陈醋”,白嘴喝了,会“倒牙”。

腊八前后,用老陈醋腌蒜,俗称“腊八蒜”,也叫“绿蒜”。大蒜有一股辛辣味,很多人不喜欢直接吃。不过,一经老陈醋腌制,颜色翠绿,脆嫩甜辣,却神奇地脱去了生蒜的辛辣。祖母总是把胡萝卜切片,改刀切细丝,沸水焯至断生,捞出,掺入腊八蒜同拌。若无胡萝卜,亦可用条状白菜帮。装盘,撒一撮芫荽叶,淋几滴小磨香油。红薯面窝头就腊八蒜,味鲜而清淡,人间至味。

醋本是一道寻常佐料,却被人们赋予一层新的含义。男女相恋,若有第三者插足,往往会产生嫉妒情绪,俗谓“吃醋”。相传,唐太宗为笼络人心,拟赏房玄龄纳妾,房妻不允。唐太宗令她做出选择,或喝毒酒,或允夫纳妾。她宁死不屈,端起酒杯含泪一饮而尽,孰料饮下的却是甜酸的醋水。从此,吃醋成了嫉妒的隐喻。

此外,若见别人或得到意外之财,或受到上司褒奖,有人就会害红眼病,心存妒意而感到心酸,也被戏称为“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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