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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摆着四张病床,根本站不下这么多人,柳林只好和探视的人站在院子里说话。 黄桂华一直朝这边探头探脑,她儿子运福骨折住院天数多了,这女人是个见面熟,不仅和病号家属混得厮熟,连镇里的干部也能搭上话。有两次,她走到柳叶的病房门口,却迟磨着没有进屋。柳林暗想:这就怪了! 送走了一拨拨探望的人,傍晚时分,柳叶妈挪着一双小脚来到卫生院。多半天没有女儿的消息,老太太心里急得像猫抓,心急脚慢地来到医院。 安排老人和女儿吃了饭,柳林把她俩引进自己寝办合一的小屋内,独自来到了柳叶的病房。 “妈和柳眉住你那了?”柳叶问。 “嗯!”柳林随手拿过小凳子坐到柳叶的床前。 “你夜里住哪?”“就这样。”柳林左手抓着右手往床边一放,脑袋斜压在胳膊上轻轻打了两声呼噜。 “傻样。”柳叶用手指戳戳柳林的脑袋:“不行,找地方睡觉去。” 柳林抬起头安慰说:“放心睡个囫囵觉吧。我要是困了,这么大个卫生院还能找不到个休息的地儿。” 那倒也是。毕竟他在镇上工作了这么些年,眼前这点事用不着瞎操心。这样想着,柳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渐渐深了,病房里安静下来。看着妻子熟悉的面孔,珍藏在心底的画卷,一幕幕在柳林的脑海里展现。 真快呀,一晃 22 年过去了。 为了追随父亲的足迹,1968 年春天,16 岁的柳林作为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来到梧城县,分配到河西湾知青点。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劳动成为一群小知青的必修课。有待栽秧的农田里灌满水,镜面似的赏心悦目,和煦的春风轻拂“镜面”,微波荡漾。 等待犁耙的花草田里,有的花草高举伞状紫色花蕊,有的已结出形如芭蕉的果实。再看看点缀在塘堰、农田间的块块旱地,啊嗬!青葱碧绿的麦苗正拔节生长,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迎春怒放,花香招来成群的蜜蜂、蝴蝶流连起舞。 对七个北京知识青年来说,河西湾的春天太迷人了!这诱人的春色是劳动创造的。知识青年和贫下中农们一起,投入到创造美好的行列。一群男女农民高绾着裤腿,有说有笑地下到田里开始栽秧了。知青们脱掉鞋袜,双腿迈进水田,禁不住浑身一阵战栗,那水太凉了。田里的泥又软又滑,他们只好小心翼翼地移动双脚。生产队长左手拿着一把秧苗,右手从那把秧苗中分出一撮,一遍遍做示范动作。接着,开始了面对面的“单兵教练”。 “快看,你的腿流血了!” 一个知情一声惊呼,惹得一片目光在腿上搜寻。 “哎呀!”柳林一声惨叫。一个紫乌色的东西吸附在他的小腿肚上,他急忙伸手去抓,那东西滑溜溜黏糊糊的,连着抓了好几下,才抓起它扔进水里。血,顺着吸吮的地方流了出来。 “别怕,那是蚂蟥……”刘拴柱 蹚着水,踩着溜滑的田泥,如履平地般来到柳林身边。 又是一声尖叫,一位知青发现了腿上的蚂蟥,怎么都拨弄不掉。身旁的农民朝着蚂蟥猛拍一掌,一团紫乌的肉球掉进水里。那知青见蚂蟥吸吮处流血不止,惊慌地上了田埂。像在水田里扔进一颗恐怖弹,几个知青慌慌张张地跑了上去。 柳林看了眼仍在流血的小腿,又看了看表情平静的刘拴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拴柱哥,教我插秧吧。” 在这群知青中,柳林是刘拴柱第一个认识的人。 按照父亲的吩咐,柳林到知青点的第一件事便来到刘大贵家。那天晚上,刘大贵一家正在吃晚饭,见柳林进屋,柳叶妈放下饭碗来到厨房,特意做了一盘炒鸡蛋。现在柳林还清楚地记得,初到知青点,虽然几个人一齐上手,吃的第一顿饭却是夹生的。他草草吃了半碗饭,放下碗便溜走了。香喷喷的炒鸡蛋、热腾腾的稠稀饭,柳林连着吃了两大碗。 炒鸡蛋、稠稀饭,夜里躺在铺板上,柳林满脑子都是饭菜的香味。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他再次来到刘大贵家。 “叔,大贵叔,大贵婶,拴柱哥……”没人应答,柳林站在院子里四下张望。 刘柳叶从厨房内走出来:“俺大俺妈他们都去自留地干活了。柳林,有啥事吗?” “我……”柳林语塞了。 “进屋坐吧,他们天黑就回来了。” 柳林没有进堂屋,他径直来到厨房,看看碗架,看看水缸,围着锅台转开了圈。 刘柳叶诧异地看着他,想了想问:“想学做饭吧?” “想。”柳林说,“知青点的饭不是夹生就是煳,简直无法下咽,天天饿肚子。” 刘柳叶这才认真地看了柳林一眼,长胳膊、长腿、瘦长脸,颀长的身子瘦得一阵风能刮走。咋会瘦成这样呢?柳叶动了恻隐之心,她到堂屋拿出两个鸡蛋,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冲洗干净,掀开锅盖放进焐着的稀饭锅里。 “这是啥汤,咋恁稀?”柳林好奇地问。 “稀饭。想稠多下点米,要吃稀的少下点米,米和水成一定比例。烧开锅焐一焐,稀饭又黏又稠。”柳叶边说边抓起一把稻草点着火放进炉膛内,一会儿工夫,稀饭开锅了,胀大的米粒在沸腾的米汤里翻滚着,满锅都是黏糊糊的气泡。 柳叶捞出煮熟的鸡蛋,放在凉水碗里浸泡了一会儿,把碗递到柳林面前,说:“好了,吃吧。” 柳林从碗里拿出一个鸡蛋,快速地剥开皮。“我一个,你一个,那个你吃。”说着,他已把鸡蛋塞进嘴里。 看着柳林的贪吃样,柳叶感到好笑,又觉得心里有种难以述说的东西,叹口气说:“你们这些大城市人家的孩子,在家一定不知道饭咋做,要不咋会吃煳饭、夹生饭呢。” “我会做饭。自从我爸、我妈……”柳林突然打住了,说出口的话变了样,“我会擀面条、搅面汤,也会蒸馒头,不像这地方天天吃米饭。” “会这么多花样呀。”柳叶笑了,“快把鸡蛋吃了吧。” 花季少女的笑容是灿烂的。这笑容深深地刻印在柳林的心头。 柳林留给刘柳叶的印象是瘦巴巴的。晚上她和妈妈一块洗衣服,随口说:“你看柳林像不像干树棍?” “抽条长的男孩子就这样。” “哪呀。”柳叶说,“他们北方人不会煮干饭,不是夹生就是煳,吃不饱。” 柳叶妈当了一回事,当夜便告诉了刘大贵。 刘大贵沉吟着没说话,早晨上工前他对拴柱说:“今后多叫柳林到家里来。” “为啥?” “这群孩子做不好饭,别说干活了,见天吃不好,身体吃不消。” 这以后,柳林三天两头跟着拴柱来到家里,饱吃一顿可口的饭菜。 隆冬时节,忙碌的农民闲了下来,知青们更无事可做了。刘大贵惦记着柳世明的胃病,让柳叶妈炒了半布袋糊米,招呼柳林给父亲送去。柳叶背了半布袋面,要到灵泉河看赵老师,跟着柳林出了门。 说起赵老师,刘柳叶家里人个个喜形于色,柳林也想看看这位令人尊敬的老师。便和柳叶商量,自己先去茶场,让她在灵泉河街上等一会儿。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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