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快步来到办公室，听说地委来人找二位领导，马大勇立即跟着柳林跑出来，满脸笑容地对丁聪说：“对不起这位领导，书记去县城办事了，镇长去了河东湾，要不要通知他们回来？”

“通知吧。”丁聪说，“顺便给你们县委吴书记打个电话，就说丁聪请他来灵泉河见见冯书记。”

“这位同志。”冯长江下了吉普车问柳林，“你能带我们去河西湾吗？”

柳林打量着眼前这位 50 多岁微微发胖的人，大分头，头发有点灰白，穿着短袖白衬衣，浅灰色裤子，脚上一双塑料凉鞋，高扬着浓眉，眼角细密的鱼尾纹在微笑里蹙到一起。

那笑容让人无法拒绝。柳林只好点头同意，被丁聪让到前排座位上。

“老同志，去河西湾找谁呀？”柳林拐回头问。

“河西湾有个饲养场，场长是位叫刘柳叶的女同志，认识吗？”冯长江问。

“认识。”柳林心想，这可真是找到家了。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看样子就在灵泉河镇工作吧？”丁聪拍了拍柳林的肩膀，一左一右介绍说，“这位是地委书记冯长江同志，这位是地区农委主任姜大化。”

柳林已猜出这位 50 多岁的人是位领导干部，不承想是地区一把手，把这样三个人带到老婆的养鸡场，让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呢？一切都晚了。

柳林定定神，干脆实话实说：“我叫柳林，是这个镇民政助理，养鸡场就是我老婆办的，让我带路，冯书记算是找对人了。”

车后的三个人同时笑了。

这个人倒算直率，冯长江心里想着，随口问道：“柳林同志，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

“我是北京的知青。”柳林说，“上山下乡落户到河西湾，22 年了。冯书记，灵泉河算是我第二故乡吧？”

“算。”冯长江一句话没说完，吉普车开始摇晃起来，他望着窗外，问：“柳林同志，这条路是什么时间修的？”

柳林说：“前年夏天。这里雨多，下暴雨冲刷得更厉害，路面积水，手扶拖拉机辗来辗去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专人管吗？”

“咚”的一声，车后排的三个人从座位上颠了起来。司机回头看了看，车开得更小心了。

车不停地摇摇摆摆，坐在中间的丁聪担心撞到冯长江，两手紧紧抓着前排车座后面的扶手，腰杆子挺得直直的。今天早晨，他坐着伏尔加轿车来到冯长江家里，冯长江说乡下有些路不好走，坚持用他平时坐的车换辆吉普，看这簸箕路，真让冯长江说中了。

吉普车摇晃着开到养鸡场大门外，听到柳林的叫声，刘柳叶出现在院子里。她头上缠着纱布，右腿的纱布从小腿一直缠到脚背上，可能是为了换药方便，她穿起了十多年前做的白底红花绵绸短裙，左脚穿着她的拖鞋，右脚拖拉着一只灰不灰白不白的大拖鞋，脸色发灰，嘴唇发白，看人的眼神无精打采。看到几个陌生人，柳叶迟疑着没有动。

“开门呀。”柳林说，“地委冯书记看你来啦。”

刘大贵走过去开了门。

“刘柳叶同志。”冯长江握着柳叶的手，关切地说，“现在还吃药、打针吗？天气热，当心伤口感染。”

听了这句话，柳叶两眼噙着泪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来到鸡舍门前，姜大化站住了。指着门口的石灰槽问：“来参观的人不多吧？除了这个，没有其他消毒措施吗？”

“安装了四台紫外线灯。”柳叶拖拉着右腿，走上前打开专用开关。

“通风怎么样？”姜大化问。

柳叶说:“前后窗安有六个排气扇。”

姜大化又问：“供电正常吗？”

柳叶说：“有自备的小发电机。”

“鸡舍用水呢？”姜大化环顾左右在寻找什么。

“这里。”柳叶来到鸡舍的屋山头，只见一个用土坯砌成的好几米高的台子上，安放着一个用铸铁板焊成的长方形容器，她介绍说：“屋后打了一口井，把水抽到水箱里给鸡舍的水龙头供水。”

冯长江一言不发。紧随着姜大化，听他和刘柳叶对话。冯长江清楚，姜大化当过地区农业局分管畜牧业的副局长，局属种鸡场、养猪场、养牛场是他常去的地方，了解情况，发现问题，他需要这么一位帮手。

几个人走进鸡舍，一只只有三斤多重的母鸡，不经意般看看他们，有的衔着水龙头饮水，有的伸长脖子侵犯左邻右舍的领地，有的不停地“咯咯”吟唱。

“养得不错。”丁聪对跟在后面的刘大贵说，“鸡冠子鲜红鲜红的，看，连它们的眼睑都是红的，精神头多足。”

刘大贵说：“那是憋着气要下蛋了。”

“养了多少只鸡？产蛋率多高？”姜大化继续问。

“不到 1900 只。”柳叶回答，“现在是下蛋旺季，每天差不多收 1700个鸡蛋。”

“超过百分之九十了，好。”姜大化问，“防疫问题怎么解决呀？”

“自个看书自个摸索。”柳叶说，“根据不同季节防病需要，今年已打过两遍防疫针了。”

“县、镇防疫部门的人没有来过吗？”冯长江直到此时才问了一句话。

“没请他们来。”

冯长江一行三人被让进了餐厅，见人人汗流满面，柳叶找出三把蒲扇递了过去，拖拉着右腿走到厨房门口，说：“俺给领导们烧碗鸡蛋茶。”

冯长江示意丁聪拦住了柳叶，亲手搬过一个小椅子让她坐下。待人们都落了座，冯长江说：“柳叶同志，请你谈谈养鸡的体会好吗？比如说，苦、忧都在哪些方面。”

柳叶的脸红了，她想了想，说：“养鸡和种庄稼不一样，卖鸡蛋要到处跑，要和各种人打交道，要看人家的脸色，夏天的鸡蛋要是不能很快卖出去放坏了就得赔钱。还有防疫是大事，弄不好出了问题等于砸了锅。养鸡的风险太大。还有……”柳叶的脸又涨红了。

这是个难得的说话机会，柳林想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他接过话茬转换了话题：“还有就是苦和忧的根源。农业要实现养殖、种植的规模化、产业化，必须建立行之有效的服务体系，产供销一条龙服务，解除了专业户的后顾之忧，生产才有可能迅速发展，形成支柱产业，龙头产业。”

“我完全赞同柳林的意见。”姜大化说，“我区农业规模化生产刚刚起步，一家一户农民办起这种规模的养鸡场，我第一次看到，柳叶带了个好头。在这样的典型带动下，我们要探索出新的产供销经营模式。”

姜大化正在激情满怀地发表见解，梧城县委书记吴伟、县长王复兴和罗广建赶来了。

“冯书记，真的是你呀。”吴伟笑着说，“接到灵泉河镇的电话，我心里不托底，打电话到地委办公室一问，你们果真来了。”

“这位是刘柳叶同志。”冯长江对吴伟和王复兴说，“你们还不认识吧？很坚强，伤成这样了，仍然坚持工作。既然你们来了，那就参观参观鸡场吧。大化、柳林同志，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谈。”

一会儿时间，吴伟又走进餐厅：“冯书记，河西湾办了家洗涤剂用品厂，产品供不应求，效益很好，要不要去看看。”

“那倒要看看。”冯长江在一群人的陪同下来到洗涤剂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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