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萨仁翮

母亲离我而去，整整3年，才敢回想与她共处的两个多月的日日夜夜。

那天，是2020年8月16日中午，母亲就在我的怀抱里走了。医生说没救了，瞳孔都散了，但我却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脉动，甚至气息，是那么的真切、实在，抱着她，久久不肯松手！

我不愿相信她要离开我，我才赡养她两个月呀！

近20岁离家到万里之外的边塞，仅仅在家里过过一个春节，也极少能帮到她什么忙。也许是离家日久，也许是思乡情深，这几年牵肠挂肚、挖心挠肝地想回家。当机会来时，我便告别生活了29年的第二故乡回到老家，回到了母亲身边。

2020年5月26日，在姐姐家门口，当我第一眼看到母亲时，泪水在眼眶打转，心里说：“妈，我回来了，我伺候您。”

打扫好房间，弄好了崭新的被褥，母亲一个人慢慢地走到床前，看她老人家吃喝不多但没有大碍的样子，我提着的心才慢慢安静下来。这时候的妈妈除了不大认识我之外，没什么大碍，这是我当时感到比较庆幸的。父亲是先一步走的，我没能尽一天孝心，临下葬前一个小时我才匆匆赶回，见了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我仿佛能感觉到他在呼吸，我不相信他就这么走了……这回决不能再留遗憾，让母亲安度晚年。

护理老人，我是“白脖子”，一切从零开始。家人告诉我母亲爱吃蛋糕、喜欢红薯稀饭，我和妻便一点点试着给她老人家调整，尽可能地让她多吃一点、少食多餐、吃好一点，奶粉、蛋白粉、鸡蛋、鱼汤……眼看着母亲的饭量在增加，吃的种类在增加，以前不吃的东西也开始吃了，心里美滋滋的。每次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心里都流着甜。一次，她竟叫出了我的乳名，再问“我是谁”时，她便不说话了，但我兴奋的劲儿难以言表。

不认人的母亲，对亲近她的人却是那么的依恋，让人心酸。一天姐姐来看她，临走时母亲竟然一个人试图从凳子上站起来，要跟姐姐走、要坐姐姐的电动车，把姐姐惹得掉了眼泪，哭中带笑地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就要跟我走？”这时母亲通常答不上来。她的许多记忆都已消失，偶尔忆起的可能也是灵光一闪。

硬一些的东西，母亲早几年就开始不吃了，但也有例外。一次大哥来看她，带了几个刚刚出锅的汤陀螺，这种点心又硬又黏，不像蛋糕那样松软，我想她肯定不会吃，但母亲却接住了，有滋有味地小口小口吃开了。待后来我再买给她吃时，要么不要，要么咬一小口就放下了。谁与她处得时间长，在她心里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即便是像母亲这样记忆消失殆尽的老人。

有太阳时，每天都要带母亲出去晒晒太阳，让她走走、歇歇，坐一会儿轮椅，再给她买一瓶特别喜欢的猕猴桃饮料，看她小心地喝着、品着，享受着阳光、清风，惬意两字油然而生。每次她总是先让我喝一口，她才肯喝，骗她说喝了，看瓶子里还是满的，她就说我骗她，要看着我喝，让我多喝一点儿。有时喝袋酸奶，母亲也要看着我拿了一袋时，才肯自己享用。

八九十岁的老人犯错、闹将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问母亲要吃什么时，如果饿，或者忘记刚刚吃过，常说的一句话是“红薯稀饭端两碗”。一次给她盛了半碗，吃了两口，一不注意她把饭泼了半个院子，我生气地问她为啥把饭泼了，并盯着她的眼睛，而她也盯着我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那笑我至今难忘，是那么的纯粹、天真，好像还有一丝丝的羞涩。只可惜我没能抓拍到，又不能准确地表述、传达，但那一刻的情景、美好却烙在了我的脑海。

照顾老人是个体力活、技术活，更是要过好心理关的情智活。我正在调整计划，适应新的生活模式，母亲却在那天午后2时许，正在吃饭的时候离我而去，匆匆的!

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那段时间常想，对国家我是尽忠了，到了退休的年纪，总算可以尽孝了，能够把母亲伺候好，可以做到忠孝两全了，最后却在猝不及防间失去了生我养我的亲娘，失去了我的天，失去了我引以为傲的长寿的老母亲。她养我一辈子，我却只伺候了她两个月……包里，至今还珍藏着她老人家前年给我的38.7元钱。那卷了又卷、难以展开的纸币，正如我纠结的心绪，再难抚平。

如果我再专业一点、如果我再用心一点，也许妈妈可以成为百岁老人，可以五世同堂。一切都已过去，无法挽回，这是这辈子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永失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