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奚同发

站在雨雾朦胧的五母金殿，我还在疑虑老子为何会隐居于此？即使天宫耸峙，雄风震荡，伟岸巍峨足以与三山五岳称兄道弟，甚至可与我曾惊叹连连的武当金顶媲美。

老君庙中那位神仙，自然便是太上老君，且有药王孙思邈以及云霄、碧霄、琼霄三霄娘娘左右同列。即使如此，我仍然很是恍惚，老子真的曾在脚下这片山石悬泉飞瀑之间隐居修炼否？

地方志多有叙写，或佐证，或诗证，总之一句，老子骑牛背负紫气而东来，处处留痕，事事见据。那便是我们不断相传的“道”。在中国，恐怕谁都能张口来一句“道可道，非常道”，或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稍复杂些的可能会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等。

如此而言，老子所行或所隐，皆为世间之喻。大行或隐或喻，皆自然赋迹。不拘于谨，不苟于言。而我一区区凡人，又何必站在巨人的肩头问询来龙去脉。

于是，一场大雨，让我也在山间石径，盘桓栈道，小有顿悟。

栾川老君山的意义，不在于李聃或洞或穴或巅或顶之隐，或牛或经或如意或太极而呈之三宝，而是中华数千年的文脉流淌，汩汩而来，滔滔而去，往复至简，无极至极。

那个皓首耳曼的老人，用自己的智慧，灌溉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在与世界所有信仰的抗衡，留存了属于中国人的胎记，且经年弥新，“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于是，“天”与“帝”再高，而“道”方是“我”之本。有神与无神，从此成为宇宙主宰的分水。我也方得以在老君庙前，与天公比高低，与大自然相融，感受“天人合一”的胸怀与豪情。

一声长啸穿雨帘，万里短歌过晴心。自然与无为，在此刻，像时代的风暴，早已穿越每一个人的身体。山上与山下，谷里与谷外，太极与无极，内心与外表，自然如那场突降的大雨，洗涤了老君山，又何不是给予每位入山者至高的洗礼？

那一刻，原始生态的老君山，自然天成的老君山，于我置身其中，顿觉山高我为峰，彼此相约或经千年？

马鬃岭

一岭分南北，从此各天涯。长江与黄河，被书写在山岭之巅的巨石两面，恰似钱币的正反，也恰似阴与阳，互存互依，彼此印证。

长江与黄河，从青藏高原一路走来，或吸纳，或分流，澎湃汹涌，势不可当。而一座山、一道坡，或一方石，便让大河大江绕其而行之。于是，我脑海中油然而出“上善若水”之说。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那么水是柔是坚乎？岂不是马鬃岭上的一石之两面？阴阳之变，柔强弱刚，正在于身处之位。

望群山苍苍，丛茂郁葱，山尖隐现于或雾或霭，近观雄强拙朴，刀劈斧斫，远眺秀美飘逸，轻歌曼妙。其意象宛若惊龙，也似猛虎，还有飞天、仙伶、寿星、蒙童散布其间，果真乃大自然的生花妙笔，让十里画屏纳游人于其中，景随人走，层峦叠嶂，水墨丹青，恣意挥毫。时而又有一番水落石出、雾去峰来的景象。山峰相属，或倚或伴，呼朋之间，高空回响。

坐拥千山万水，何不富甲天下？正如东坡先生所言“耳得之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此时此刻，此地此人，何言弱与坚？任凭何种观念早物我两忘！山水之间，无为或无不为，自然与不争，皆出自于清净之心也！逍遥若大鹏，自由如浮云，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长江黄河，殊途而同归！无为而无不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双水各行其道，奔腾到海，千里润物，成就了彼此，亦成就了自我。人类又何尝不是若此？万物自化，知足而静。于是乎，自然与社会，个体与群体，其乐而融，合一大成。

那一刻，雾浪滚滚，峰丛如林，大美之前，果然就体会到了“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