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郑风 上一版3
数枝红蓼醉清秋
采撷一片云朵
黄山松云(国画) 闫天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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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砂壶
《作业本》《图画本》:融汇建筑与文艺的尝试
龙门石佛
梅兰竹菊 君子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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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枝红蓼醉清秋

♣ 李成猛

雁点青天,人字一行;草际虫鸣,已然噤声;菡萏香销,百花纷谢。季节的时空里,万物相继褪去了华裳,山川旷寥,大地希声。寂寂清秋里,注定了有些动人故事的渐行渐远。

就在人们黯然神伤、心生落寞之时,只见荒草伏坡,沟渠河畔,一抹一抹的嫣红,正不经意间点染了阒然的四野。

这扮靓秋光的“红粉佳人”不是别的,便是家乡人口口相传的红蓼。

红蓼也叫“蓼花”,一年生草本植物,叶披针形,花小,浅红色或白色,性喜水,故称“水蓼”,又因其味辛辣而曰“辣蓼”。

由于傍水而生,蓼生之地便有了“蓼岸”“蓼汀”的得名。今天的人们对此也许不会产生多大兴趣,更不可能生发出太多的意象,而在古代的意义却大不寻常:“蓼岸风多橘柚香,江边一望楚天长”“河堤往往人相送,一曲晴川隔蓼花”,秋水长天,红蓼花繁,在这样的背景下送别亲人友人,难免不让人产生“于今几度蓼花秋,一任乌飞兔走,我亦不知寒暑,万事总休休”的感慨,多愁善感的古人眼里,细微之物皆可触动他们柔软的内心,蓼花红,离人泪,蓼岸、蓼汀无疑成了分别之地,蓼花自然也成了他们眼中的离愁之花。

另外,红蓼花也是时令的特别标志。每年蓼花开放的时候,节令已是深秋,仿佛是一段无言的表白,诉说着流光的易逝和当下的美好。阵阵秋风吹来,青的变黄,黄的飘落,大地渐次归于平静,此时,寂寂秋空下的盈盈秋水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数枝蓼蕊吐芳丛,雅淡红妆醉舞,向西风,秋色在何许,蓼花含浅红;在蓼花的指尖不远处,大片芦苇吐絮,摇曳生姿,芦花牵手红蓼,翩翩起舞,难怪北宋诗人黄庚提笔写道:“十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

当然,在这样的背景下,不缺的还有白荻、黄栌、香蒲、菖蒲、鸥鹭、鸿雁……在秋风秋雨的伴奏下,共同演绎出了秋的独特风情和无边韵致。

红蓼花还是乡愁的载体。在我中年的梦里,不时浮现儿时很多的蓼花影像……

红蓼初生,叶子鲜嫩,青翠欲滴,我们小孩子每每拿了筲箕或柳筐,掐了回去,洗净,在笊篱里控干水,放在盆里,撒上碎盐,稍加揉搓,沥掉多余的水分,滴上几滴小磨香油或菜油用来就饭,谁又能说青蓼不是艰涩岁月里一丝念想呢?

小时候,我们住宅接屋连山,人和牲口也相对集中,猪羊鸡鸭散养,一个庄子上随处可见的是牲畜粪便,雨天泡开四溢,到处流淌,污水遍地。因为没有胶靴,雨天出门,我只能光脚着地,一不注意,脚下一滑,就会摔个四仰八叉,长期少衣缺鞋,脚丫子都沤烂了,不仅疼,而且钻心地痒,让人不能自持,实在急得没辙,每天晚上临睡前,就将紫皮大蒜咬开,把里面的蒜液涂于脚趾之间的痛痒处,你还别说真有点效果,可日子长了,只治标不治本,照痒不误,只得咬牙忍受。

住在前院的祖母听说后,问明情况,就让我去村外灌渠旁边割来一小抱红蓼,洗净,折断,放在添上水的大铁锅里烧开,浸熬半小时,除掉蓼枝蓼叶,将汁水盛到木盆里,然后用脚试探,水温允许之时,把脚没在汁水里使劲泡,冷凉为止,如此一个星期下来,我的脚居然奇迹般地好了。

由于那时老是填不饱肚子,导致我不论好歹,哪管它生熟凉热,树上吊的,草丛结的,土里长的,只要是我认为能吃的都不放过,可有一些野果却不适于吞咽,让人上吐下泻,有时甚至还有一些轻微的中毒症状。祖母深谙大自然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亲自去野外采回她认为适合的红蓼,熬成汁水,让我喝下,不久,呕吐、痢疾也就不知不觉地好了。

还有,听祖母说,她曾经用红蓼治蚊蛇叮咬的事,由于年深日久,具体操作之法统统忘却了。

红蓼不仅能入药,而且还可以参与制作食物。因为贪吃,故我对蓼花造酒曲一事记得格外清楚。

我的家乡入冬以后、春节都有吃醪糟的习俗,做熟的糟米、糟水甘甜香醇,回味绵长,让人欲罢不能。这其中多亏有红蓼花的一臂之力。

每年秋天,祖母便采摘回来很多蓼花,择净,和米粉或面粉一块掺匀,发酵,然后团成汤圆大小,这些球状物在阳光下晾晒或摆放在窗台上风干,接着用小网兜收起来,吊在室内梁上或屋檐下的木橛子上,待到天气大寒、春节临近,祖母便让我搬来高凳,放平稳,她站在上面把糟曲取下,用杵在臼里捣碎,将碎酒曲按比例掺入事先冷凉的米饭里面,拌匀之后,一捧一捧地放入陶盆,把蓬松的米饭表面轻轻按平,中间挖一个孔,便于透气和储存糟水,最后在盆口蒙上布,系紧,端到锅门槛内,上面撒些稻草保暖,这样,下面的事就交给时间了。

过了一对昼(两天两夜),估摸着差不多了,把陶盆端出来,解开绳子,掀开布,用筷子戳几下,舌尖轻舔,发现可以了,就用小勺搲一勺子,送入口中,顿时,清香扑鼻,甘之如饴,即为大功告成。用醪糟和汤圆搭配,是当地人除夕之夜的夜宵,更是春节期间招待客人的必备美食。

红蓼花和果实有用,它的茎秆也不是废弃之物。初冬时节,我和小伙伴们拿着镰刀绳索,来到大片红蓼生长之地,不一会儿,每人就砍了一大捆,背回,摊开,晒干,上垛,如此多次,冬天的烧柴就有着落了。

苹叶绿,蓼花红,回首功名一梦中。韶光不再,华发早添,漫漶记忆里,偶尔有那一丛丛、一簇簇或深或浅的蓼花在脑海闪过,刹那间映红了苍白的背景,往事历历,心绪难平,不觉的,有种热热的东西,濡湿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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