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志恩

总有十年了，我跟随学校摄影系师生去南太行，他们摄影实践课，俩女老师带两班50多个学生，我去了好替她们照看学生，学生我都教过，彼此熟悉，平常总热热闹闹、嘻嘻哈哈一起说笑的。

大巴车进山的时候，绝壁上垂下的丛丛山菊吸引到了我，那些怒放的生命，如梵高笔下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璀璨。打开车窗，是沁人心脾的野菊的清香药香，与周围漫山遍野的山树花草的气息时而混杂，时而清晰，我就感觉鼻子不够用了，人也昏沉眩晕，似被这生猛和原始的芬芳俘虏了，心甘情愿的那种。

那时候我们的城市车轮滚滚狼烟四起，正在大搞建设，声音和气息粗暴浑浊，日复一日的把我给淹没了。譬如说，我是眼看着我住的小区对面和左右的房子一点点长起来的，最初，我从书房望去，20公里外的龙湖西泰村山顶浑圆的雷达清晰可见，可数年之间，我们小区被周围的高楼包成了谷底，从书房再往外望 ，视线便被马路对面30层的房子斩断了，一进冬天，我住的楼都瑟缩在它的阴影里。

我们目的地在晋豫犬牙交错的山西地界，一个叫作锡崖沟的山村，没去之前，听房东电话里带太行口音的介绍，一直以为是“西沟”，或者“西下沟”村。村子靠近山顶，前边万丈深渊，左前方两公里是著名的南太行胜景：老爷顶。老爷顶三面深渊孤峰突起，上面庙宇森然，显然有好多年头了。我们在山顶住过一夜，学生们玩起了篝火晚会，有的跑一边去看月亮，亮汪汪的月亮，天空湛蓝而透明。低头看出去，可见三郊口水库波光闪烁，那是深山峡谷里的水库，风景瑰丽婉约，令人难忘。每个人都没睡踏实，因为刚迷糊没多久，他们师生就开始忙活搬三脚架去抢位置，准备拍日出了。我们睡的小屋、走的栈桥，都是悬空搭起来的，底下深不可测。

我还曾请学生帮我拍摄秋桃。确切说是锡崖沟我住的房子边上的秋桃，上到房顶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红艳的果子在翠绿桃叶的映衬下，新鲜饱满令人垂涎。我只带了个卡片机，拍摄效果不好，几个男生拿数码相机咔咔拍了几张，其中有张应该是佳能拍的，色彩还原度非常高，我还放到了教学用的PPT上。后来那张秋桃摄影还出现在了网络上，不用付费的那种。

G女士作为摄影老师带学生去教学的时候，我和另一位老师会出去爬山，或者随便走走，深涧或峡谷的河滩上有节节草，很有画意，看上去令人遐思。我想起来小时候在豫西南老家也有节节草，但没有太行山涧里的这种好看，它们纤细、柔韧、匍匐在地又挣扎着起来，那种生命力让人感动。

桃子还红着叶还绿着，峡谷背阴山洞里却还冻着冰，从公路上就能看到。其实老爷顶的另一面属于河南，锡崖沟和新乡辉县的上八里村接壤，山西的旅游和经济一直没有河南做得好，但是生态环境和山民却更朴实自然。

有一天按教学安排去拍王莽岭。记得走了好远好久，越往上走越冷，大家都累坏了，但是带学生出来不能半途而废，我们要达成目标。登到极顶的时候，矗立着几堆乱石，在乱石的高处，我们刚可以仰望得到的位置，是一些绽放在石缝里、天空下、秋风里的太行山菊。它们绝不是寻常的金黄，它们是洁白、淡紫、浅粉色，花头也都有鸽子蛋大小，花瓣花盘儿都异常娇嫩，枝干却柔韧结实，叶子不多细密而厚，似乎叶茎都为花朵做陪衬呢！这些山菊大多在绽放，还有一些花苞没完全打开，它们正开得恰到好处、浑然忘我、如痴如醉！大概它一年到头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这十天半月的绽放，为了这短暂的美丽迸发。

我情不自禁地拿出卡片机拍了几帧，带回来迫不及待看效果，哦，它们迎着秋风顽强绽放的状态真是美极了，自信、阳光、璀璨、享受，真是生命最应该的样子。我一度把它作为我的电脑桌面，开机就能看到它。我有时候会想，它怎么活下来的，它在南太行极顶的乱石丛中，营养、水分、信念从哪里来？如果没有人去看到它，它也竭尽全力尽情绽放吗？！

这些年学校逐渐把写生和实训地转移到了别处，去太行次数少了，唉，多少次，我怀想那山顶上的太行菊，它们一定还好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