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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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在女贞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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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在女贞树上

♣ 韩红军

雪后,大地苍茫,四野阒寂。

我漫步在郑州市化工路北侧的绿化林带间。雪,盖住了地面的落叶、枯草,也盖住了林间的那条青石小径。看不见路,反而处处都是路。我可以走到喜欢的任何一棵树下,摸摸皴皱的树皮、拉拉垂落的枝条。寒冬里,远处的法桐、柳树,近旁的桃树、紫薇,皆是疏枝瘦柯,没有枝叶的遮挡,视野也更加开阔辽远。皑皑雪野中那一团惹眼的青绿,自然也躲不过我逡巡的目光。

我踏着积雪,走近这团青绿。雪后的空气既冷又硬,将我的呼吸声和踩过积雪的“咯吱咯吱”声,撞得歪歪扭扭,杂乱无章。耗费了平时双倍的体力,我终于来到它的面前。噢,是一棵女贞。

之所以如此轻易地认出它来,是因为在夏天,石楠花盛开时,我曾特意观察对比过女贞、冬青、石楠的花与叶,并牢牢记住了它们的模样。此时,树上这一片片泛着革质光泽的卵形叶片,就是写着树木信息的铭牌。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女贞,非松非柏,却也不畏风霜雨雪,无论春夏秋冬,四季常青。而且,比之松柏的刚劲硬烈,它的身上又多了几分坚韧与温婉。

昨夜的大雪,沿着粗粗细细的枝条、稠稠疏疏的叶片,在树冠间堆叠出一个个雪团,紧紧压缚着细长青枝。被压着的枝条,高高低低、摇摇颤颤,倒使这棵冬树平生出一分错落多姿、跌宕起伏的美感。尤其是叶子,雪白,叶翠。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得碧绿、厚实、油亮。叶面上那条青黄色的叶脉,自叶柄而下,直插叶尖,清晰粗长,似乎汩汩输运着各种养料和能量。

不知何时,雪地卷起一阵风。女贞轻抖了几下腰身,枝间白雪簌簌下落。挣脱了积雪的束制,柔韧的枝条疾劲弹起,上下摇曳。安静下来的枝条,显得更加活泛和舒展,整棵树也立时神采奕然。不由得忆起晋人苏彦《女贞颂》中的句子:“负霜葱翠,振柯凌风。”“振柯凌风”,字字传神,堪称绝笔。窃认为,所描写的当是奋身挣脱积雪、傲然面对寒风时的女贞。

感谢这缕风,它不仅使女贞重焕精神,也让我发现了掩藏在绿叶下的“秘密”——一串串一簇簇垂挂在繁密枝叶间的籽实,好似仲秋熟透的紫葡萄。

这累累籽实,正是《神农本草经》《本草经疏》等医典誉为“木部上品”的女贞子。书中有载,女贞子状近肾形,“气味俱阴,正入肾除热补精之要品。肾得补,则五脏自安,精神自足,百病去而身肥健矣”。秋冬之际,我曾亲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在街边采摘女贞子。上前攀谈,方才得知老人是一位在附近悬壶坐堂的中医。他告诉我,收割的女贞子烘干后,或煮水或泡酒,可益肾,同时对高血糖高血脂、眩晕耳鸣、牙齿松动、两目昏花、须发早白等症皆有大益。

果然,树是有灵性的。人养树,树也养人。

“叽叽……喳喳……啾啾”,枝头骤然跌落几声清脆的鸟鸣。抬眼望去,看到四五只麻雀在枝叶间追逐、嬉闹、鸣啭,不时啄食着女贞子。原来,女贞子也是鸟儿冬天的“口粮”。这时我也想起,方才看到树根白雪间那一团团紫斑,想来就是被鸟儿啄食掉落的女贞子染成的。

在冬季,一棵女贞树就是一群鸟的立体“粮仓”。面对着满枝的果实,他们可能已经吃饱,只是调皮地吻吻这粒、亲亲那颗。看着满树的女贞子,欢快的鸣叫声里,尽显“三餐无虞”的喜气和底气。

吃饱了、玩累了,这群麻雀扑棱着翅膀,朝着远处一排高大的法桐树飞去。麻雀飞了,我也该走了。颇有些不舍,站在树下,我再次抬头看着这棵树。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终于,我转身往回走。走出十几米远,不禁再次回望。枝叶婆娑的女贞树,犹如一位青衣长袂的女子,静静伫立于雪野,目视远方,似在遥望着、似在等待着。

她在遥望什么、在等待什么呢?这时不由得想起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的“女贞”释名:“此木凌冬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贞女状之。”又想起比《本草纲目》更为久远的那个故事,女贞本是一位幼年失去双亲的孤女,长大成婚后,夫妻恩爱有加。怎奈,新婚不久,丈夫被抓去充军。一去三年,杳无音讯。女贞思之成疾,终致不治。死后,坟头竟长出一棵绿树,枝繁叶茂。神奇的是,树冠形似女贞相貌,发髻眉目俱全。更神奇的是,脸庞始终朝着丈夫当初离去时的方向……

原来,她是在等待远走他乡、生死未卜的丈夫啊!

她始终怀揣着一个青翠的梦、葱郁的梦。痴心不改,四季常青。你不归来,我就不肯老去;你不归来,我就永远等待。

在长长的等待中,一怀执念、一生痴爱的女贞,终于成了一个动人的传说、一处苍郁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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