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回 乡 散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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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乡 散 记

♣ 王 剑

陪母亲过年

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

在豫西山村那些饥饿的岁月里,母亲共养育了七个子女。后来子女们都拍拍翅膀飞走了,母亲这棵孤独的老榆树,就成了空巢。

腊月廿九,天气很冷。我们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灶间烧火。儿子童声童气地叫奶奶,母亲甜甜地哎了一声,脸上立刻浮起幸福的笑容。母亲揉揉眼睛说,你一回来,咱家的春联就有人贴了。儿子跑前跑后地帮母亲烧火,收鸡蛋。母亲呵呵地乐,说我给你们做饭,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酸菜面条。

除夕夜,和母亲坐在火炉旁唠嗑儿。母亲平时话少,此时却健谈起来。她讲了一件往事,顿一顿,又讲了一件,往事像柴火,照得我们身上暖融融的。其实,母亲讲的这些事情都与苦日子有关,但在我们听来,却觉得亲切而温馨。也许家的感觉就是这样,大家偎在一起,拉拉家常,心情会一点点敞亮起来。

初二,注定是一个好日子。闺女们从或远或近的地方飞回了娘家,叽叽喳喳地嘘寒问暖,小院里恢复了曾经的喧闹和欢乐。这一天,母亲显得格外高兴,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成就感。

忘却了孤寂的母亲,在民俗里,在儿孙绕膝的幸福里,喜庆而美丽。

老亲戚

初三,随母亲走亲戚。

路上,很冷。漫天飞舞的风像蛇,专咬人的手和脸。但这丝毫不影响出行,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人群。

走的是老亲戚。母亲这一枝上,有几个堂外婆和几个亲舅舅。按照老家的习俗,每家得带一份年礼,家有老人的还须带些糕点,到她们家里坐一坐,说说话。走了几里远的路,满身的寒气。一进门,主人会慌忙抱一捆秸秆为你取暖。瞬间,红彤彤的火苗就燃起来了,烟雾里弥漫着泥土纯朴的味道,主人或者客人的话匣子就暖烘烘地打开了。

这些老亲戚和母亲很熟络,聊的又都是生老病死,听起来就很哲学。谁谁都九十多了,还能吃两碗饭,能一个人跑到岭上去。谁谁年前走了,谁谁中风了,谁谁傻得都不认老邻居了。然后就聊收成,骂老天爷,旱得干巴巴的,还让人活不活了?聊子女孝不孝顺,最后叹一口气,看不清的世事呀!可惜咱都老了,管不了了。言语中有些困惑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局外人的透亮和超脱。她们偶尔也会说到我,说我小时候在外婆家住有多乖巧。我知道这是客气话,就冲她们微微地笑一笑,并不打断她们的话题。这些年,不知什么原因,感觉自己很怀旧。就像今天,静静地听一群老太太聊天,心里竟有一种甜甜的幸福。

烤两拢火,一天就过去了。这一天吃的什么,我都记不清了,但老亲戚们的言语却像厚厚的棉衣,煦暖地贴着我的身子。也许过几年,她们中有的人就再也见不着了,但有她的话在,这个人就不会走得太远。

老人是风中的一枚孤叶,你背对她,一眨眼你就不知道它飘向了何方。

一段荒芜的路

昨天,我到山路上走了走。

这是一条通往山下的路。蜿蜒,绵长,模糊,散躺着衰草,树叶,黄沙,或者滑落的碎石。一脚踏上去,会踩疼一片记忆。

山下是一座学校。当年,我曾经无数次地从这条山路上走过。我的家在山的另一面,每个星期我都要两三次地翻越山头,背些干粮,背些叮嘱,也把希望背回家。

我熟悉山路上的一切。哪棵树上可采到果子,哪块石头适合躺一躺,哪个岩石后面可以喝到山泉,吃到野蒜,我都清清楚楚。山路像一个弧形的翅膀,曾经让我的生活充满了情趣和张力。后来,我就离开了这里。再后来,小浪底水库建成,黄河水倒灌,那片红瓦校舍就在水底成了永远的记忆。

山路仍在。重新踏上它,感觉有一种温暖的东西,撞击着胸口。

那天下午,我在路边的柿子树下坐了很久。学校虽然了无痕迹,但曾经的人和事却沿着岁月的小径款款而来,由模糊而生动,由涓涓而细流,慢慢就汇成一片美丽的夕阳……

回来的时候,我遇见了我的小学老师。他已经退休,当了数十年的民办教师,老了依然钟情教育。他是被历史遗忘的一个人。老师伸出手来,手上满是老茧。我握住他,如同握住一段风干的岁月,握住岁月深处探出头来的一抹记忆,心里仿佛有一股苦苦的泉水,汹涌而过。

老宅子

我上大学之前的很多时光,都是在老宅里度过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家我都会去看看它。

老宅是一处呈“n”形排列的窑洞。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它的大门是那样的宽阔,垣墙是那样的高大。如今在我的注视下,它却直直地矮下去了。坍塌,破旧,如一支吹不出音响的老笛,睁着空洞而委屈的眼睛。

站在荒芜的院子里张望,我看见了一些滑落的椽木,一片被灶间的火熏得发黑的土墙,几个我涂在石头上的歪歪斜斜的字。与此同时,岁月深处那扇虚掩的门里,也隐约传来一些晃悠悠的声音:

那是奶奶的责骂声吧,在饥饿的日子里,我常常会因为多吃一块红薯或粗饼而受到奶奶的训斥。在奶奶看来,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应该多吃。孩子们则是讨债鬼,最好不吃或少吃。记得有一次,奶奶蒸了新鲜的槐花菜。菜一下笼,我和小我几岁的外甥就上去抢着吃,结果把盛菜的陶盆给摔了,奶奶也坐到了地上。我俩当时就吓坏了,我们沿着村外的山路逃了好几十里,天黑了还不敢回家。

或者是羊群的咩叫声吧,父亲为了供我们兄妹上学,买了七八只奶羊牧养。半夜的时候,羊们饥饿的叫声是那样的撕心裂肺,接着是父亲披衣起床的脚步声。时隔多年,当我再回到这里,最想听的竟然还是这些亲切的声音。可惜奶奶走了,父亲也走了,他们都去了遥远的天国……

现在我才明白,这片老宅子已经融进我生命的记忆:饥饿的,或者幽怨的;幸福的,或者忧伤的。它是有温度的,因为它一直存留着亲人们的生命气息。循着它,一切的怀想就有了根系,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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