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昔日的声响
一卷冰雪
一剪梅(书法) 郑延保
青灯有味似儿时
大自然的恩赐
《古陂的舞者》:打探非遗传承的现实与未来
天边飘来故乡的云
      
返回主页 | 郑州日报 | 版面导航 | 郑州晚报      
上一期  下一期
昔日的声响

♣ 航 鹰

听觉,似乎比视觉对人更具冲击力、吸引力、影响力。人可以管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一些场面,却很难抑制耳朵不去聆听外界的声音。人生各个阶段会听到不同的声响,特别是年少时的声响,早已“存盘”于人的记忆深处。

一座城市的记忆,在很大程度上也包括过往不同时代的声响。那些独特的声响,不应该随着曾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老去而消逝。可惜那时没有录音机,当今的年轻人无法聆听昔日韵律的“回放”。

文字是个无声的“哑巴”,我却选了这一难以实现的尝试,让文字去追寻那些远遁之声,记录昔日天津城市的声响,但愿不是徒劳。

虫 鸣

无论城市还是山乡,无论往昔、当今,还是未来,人类生活中失去鸟语与虫鸣是不可想象的。

儿童和大自然的关系,比他们和成年人的社会关系还要和谐,但如今的小宝贝儿们,接触自然界的机会太少了!例如捉蟋蟀吧,孩子们大概没有几个会逮蛐蛐儿的,有的甚至连蛐蛐儿叫都没听到过,而我们小时候过夏天,一大乐趣就是晚上带着小瓶和手电筒,去犄角旮旯处捉蛐蛐儿。那时我家住在马场道一条老胡同的老楼里,后院长满了杂草野花,那简直是我的“百草园”!蟋蟀分为两种,唱得好听的尾巴分为两叉,称作蛐蛐儿;叫声难听的个儿大,尾巴分成三叉,称作三尾巴腔子油葫芦,不招人待见。即使在黑暗中,我们也能够从蟋蟀大合唱中,分辨出来哪是蛐蛐儿,哪是“三腔子”,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满载而归。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儿来的会发声的昆虫,整个夏天都在举办昆虫合唱会。

人类肆意使用农药和杀虫剂,虫鸣几乎消失了,连嗡嗡飞舞的蜜蜂都少得可怜,靠蜂媒传粉的花果也就难以成熟了。

用网子扑蜻蜓、捉蝴蝶,是孩子们又一大乐趣。蝴蝶美丽却是哑巴,但一群蜻蜓飞舞时,它们翅膀的震动是会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的,尤其是个头儿最大的“大老青”,跟一架小轰炸机似的。大自然的声响只有孩童乐于倾听,成年人的耳朵早被俗事堵塞了。

叫声最响,也最难听的是知了。欧洲人管蝉鸣叫作“亚洲的声音”,我去欧洲确实没听到过知了的叫声。阔别多年,如今回想起来,连“蝉儿鸣夏”“蛤蟆吵坑”(文词儿“荷塘蛙声”)都觉得是悦耳的美声了。去年暑期,我住在蓟州九龙山国家森林公园,听到了久违的蝉鸣。午睡时间它们也聒噪,我却引为天籁,枕着知了叫睡了个香甜。入秋之后忽遇冷空气,知了们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此时我才切实地体会到,什么叫作“噤若寒蝉”。

昔日的虫鸣,最吸引孩子们的当数蝈蝈,卖蝈蝈的小贩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群孩子。拳头大的蝈蝈笼子是用细麦秸编的,每个小笼子里装着一只蝈蝈,一段黄瓜或大葱。蝈蝈和蚂蚱、螳螂可能都是表亲,模样儿大同小异。蝈蝈个头儿大,通身碧绿,振翅发声很好听。小贩挑的扁担两端装满上百个小笼子,颤颤悠悠走起来,让蝈蝈的大合唱响彻街市。

小 贩

昔日老天津人过日子,离不开走街串巷的小贩。平民百姓喜欢在家门口买些便宜的日常用品,即使殷实人家也不是总去大商场购物。小贩什么时间来是有规律的,如何吆喝也是分行当的。北京人艺老演员模仿北京小贩的叫卖声惟妙惟肖,我有幸看过他们演的戏,于是之、黄宗洛、朱旭、英若诚、牛星丽、林连坤……可惜我只会写文章,文学是无声的,无法像他们那样演唱。

清晨,也是卖菜小贩叫卖的时间,但我家附近很少见到推车或挑担卖菜的,因为有大沽路菜市场、小白楼菜市场两家大商场,鱼虾肉禽青菜调料应有尽有,人们都喜欢去那里采购。过了马场道,河西区那边平房区居多,谦德庄一带便是贫民区了,卖菜的喊声多有南郊、静海口音:“头茬儿韭菜——紫根儿嫩韭菜——尝鲜去吧您老——”“菠菜!小白菜!芹菜!一掐一兜水儿啦——”“黄瓜顶花儿带刺儿的——”到了初冬,家家户户存储大白菜,他们拉来满车天津人爱吃的“青麻叶”:“大白菜啦,一根棍儿的青麻叶啦——”“一根棍儿”夸的是菜心紧实、菜帮小,只有天津人听得懂。

旧时代拥有缝纫机的家庭很少,女工针线活儿很重要,卖针头线脑的货郎应运而生。可能因为小百货品种太多了,吆喝不过来,货郎并不叫卖,手里拿个大拨浪鼓摇着走街串巷,妇女们听到嘣愣愣、嘣愣愣的鼓声,自会出来围上了货郎的手推车……

收废品的被叫作“喝破烂儿的”,“喝”字就说明他吆喝的声音很大。其实买的、卖的并不都是“破烂儿”,说成“旧物”更准确一些,但他还是高腔大嗓地吆喝:“破烂儿的买——旧家具的买——旧钟表的买——旧书旧报纸的买……”他呼喊“买”的发音介于“买”与“卖”之间,针对买卖双方都很合适。

旧时代女人留长发,梳得光溜溜,几乎天天得抹头油。大清朝那会儿男人留大辫子,体面人家男人的辫子得由妻子或佣人给梳理,从头顶到辫梢儿也得梳得光溜溜的,生活中也就自然少不了卖头油的沿街兜售:“生发油——桂花油啊——玫瑰油——黏刨花儿……”他的扁担两头挑着木匣,匣子里摆着散发各种香味的油桶,用个“小等子”称了油注入你自带的瓶子里。我很小的时候,在山东见过姥姥买头油,始终闹不清黏刨花儿是干什么用的,听老人们说才知道是用来贴鬓角的,怪不得清末民初老照片上的女人鬓角都纹丝不乱呢!我猜那可能是桃木刨花儿,因为桃树会流出桃胶,很黏。

傍晚,是卖花姑娘登场的时候了。不像欧美人那样卖长枝玫瑰或大束鲜花,她们挎着的小竹篮里,只放些很小但很香的花儿,温声软语半说半唱:“芭兰花儿——茉莉花儿——晚香玉啊——栀子花儿啊……” 花儿几乎都是白色的,奇香。其中,芭兰花又叫白兰花,素有王者之香美称,比香水还香,余香能留存好几日。中国民间禁忌不喜戴白花,所以女人们买了却很少把花儿插在发鬓,而是用别针穿了戴在胸前。哪天兴致高了,她们会多买几朵茉莉花,用针线穿成串儿给女娃儿当项链。晚香玉花枝长,可以用水生在花瓶里,花骨朵儿陆续绽开,屋里能香上好多天。结婚以后我才明白,卖花女为何傍晚生意好,女人们为什么喜欢在傍晚买比香水儿还香的花儿,因为她们的丈夫快回家了……

暮色中,卖花女走过的胡同、小街,久久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馨香,连那远去的温柔声音都是有香味的。

下一篇4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