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 荔

我三岁的时候，爷爷因脑溢血导致偏瘫。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总是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挪动，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小卖部。打我记事起，奶奶便耳聋，每次说话我都要扒着奶奶的耳朵大声讲。爷爷的性格很温和，话不多，总是笑呵呵地，真是慈祥的爷爷。奶奶虽耳聋，但性格热情开朗，大嗓门爱说话，喝两杯小酒后兴致来了还会唱戏，真是可爱的奶奶。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很冷。经常是接连几天下雪，放学的路上冷风呼呼地吹，把我和姐姐的小脸儿冻红了，手也冻麻了。每次走到村口，便远远地望见爷爷的小卖部，外边的木门敞开着，门里遮着厚厚的棉帘儿。这时我和姐姐总会快跑几步，钻进小卖部，直冲向屋里的小木床，顾不得脱去外套，便一头扎进被窝嬉笑打闹。

“外边儿冷吧？哎哟哟，赶紧让奶奶给你捂捂手。”奶奶一边关切地说话，一边把我的小手捂在她的胸口。

“冷！冷！奶奶，给我倒杯热水再放点儿糖。”姐姐一边哆嗦着一边撒娇。

奶奶听后赶紧边倒水边说：“喝点糖水暖一暖，一会儿给你们做你爱吃的花卷儿。”

这时爷爷从外边进来：“这几天冷得狠了，多穿点衣服，人小搁不住冻，记着没？”“嗯。”

爷爷的小卖部只有十多平方米，拥挤的空间，却承载着我儿时所有的甜蜜。

小屋坐北朝南，正对屋门靠墙摆着一个货架，整齐摆放着各种零食：薄荷糖、糯米团、西瓜泡泡糖、香瓜子、炒花生、黄桃罐头……屋子东墙边放着一台冰箱，里面有奶奶买来的各种瓜果，还有奶奶亲手腌制的西瓜黄豆酱，每天一放学我和姐姐都会打开冰箱狼吞虎咽一番。西墙边置着一张小木床，床脚边砌着一个煤炉子，炉子上时常烧着热水，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既是餐桌又是麻将桌的小方桌。冬天的晚上，外边飘着雪，炉子上的大水壶里冒出来的热气弥漫了整个小屋。

别看小卖部很小，但是晚上来小卖部聊天的人很多。爷爷和奶奶是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和邻里街坊相处得都很和睦。天刚黑透，小屋里就聚满了爷爷奶奶、叔叔伯伯。村里的老人们聚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有时候是村里的新闻和家长里短，有时候聊正热播的电视剧，更多的是意味深长地翻开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

爷爷奶奶都是老党员，爷爷年轻时是村里的民兵营营长，每当村里修路架桥、抗旱防涝等急难险重的任务来临，爷爷总是奋不顾身地冲锋在前。奶奶也是村干部，年轻时在村里小学的开水房烧开水，热情地为全校师生服务，喜欢帮助人，时常还买烧饼去接济村里更加贫苦的人。即使到了花甲之年，奶奶还每天下田干农活、种菜养家……

每天晚上，爷爷小卖部的床沿上都坐满了人。我被挤在床的最里边，拿着花卷儿边啃边听他们闲谈。有时候会被突然发现我的人问一句：“妞儿，学习成绩咋样啊？考试能考多少分？”这样的热闹总是在深夜才慢慢散去……

光阴流转，一切恍如昨日。如今家乡的新农村建设，在党的领导下日新月异。村干部带头脱贫攻坚，发展产业经济，带队到山东寿光学习先进蔬菜大棚种植、花卉种植和艾草种植技术，还引进种植新品种西红柿、以色列小黄瓜，带领村民勤劳致富，家家建起了新楼房。

爷爷奶奶去世后，小卖部和祖宅荒置了20年，像一个孤独沉寂的老人静默不语。我和姐姐从小就有一个愿望：给爷爷奶奶建一座楼房，让爷爷奶奶享清福。如今我们已翻建了爷爷奶奶留下的祖宅，以前那个十几平方米的小卖部，取而代之的是一栋600平方米的三层洋楼。终于圆了儿时的梦，但遗憾的是，子欲孝而亲不待，每次回到老家给爷爷奶奶上坟，我都泪流满面，希望爷爷奶奶在天堂能够欣慰和幸福。

就这样，爷爷的小卖部成为一个温馨而伤感的烙印，永远定格在我充满遗憾的梦中。小时候的冬天很冷，但也似乎不冷。那时候总有爷爷奶奶的笑语温言，还有小卖部直至深夜的灯光，暖暖的，照亮了黑暗的夜，也照亮我努力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