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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心泽 循着东风的脉息,老师布置了周末作文,让上三年级的小女儿寻找春天。 可是,分明满城都已染上了花香。暖意微微的春风,渐次摇醒了高楼大厦间、宽阔大道旁、大小公园里优选栽植的万千花树。且不说玉兰典雅、樱花烂漫,就是娇俏的杏花、粉嫩的梨花,经过改良,美已经成为她们在城市存在的全部意义,如云似霞,妆容精致,不待绿叶抽芽衬托,就一树树开得竞芳争艳。春天正给城市美颜,小姑娘看着姹紫嫣红的窗外,已经懒得出门寻找。 既然要寻找春天,还是到大自然中、到残冬留下的荒芜里去找。在这个城市里,正有一处荒野,召唤我们迈入它对又一番季节轮回的憧憬里。 在我居住的小区西面,有一座漫圆形小山包,因为岩坚沟深,城市于是跨越过去,在山包之外的平整地块耸起幢幢高楼。山包越来越荒芜,高楼却不断扩张,形成了高楼包围荒野的特殊景观。城市虽地价高昂,山包对于草木则显得太过贫瘠,连几块农民开垦的荒地也被废弃,山包比被城市包围之前更加荒芜,已被荒草与杂柯完全覆盖,正成为无限接近文明原点的蛮荒之地。 只有一条荒草湮没的小路通向荒野的深处,小姑娘不断被蔓延的草茎和凌乱的蓬蒿阻隔脚步,因而不停地埋怨着这片荒野,以致我也怀疑带孩子到荒野寻找春天的可行性。 但我们很快就发现,草色遥看近却无,不过是被荒芜遮望眼。野草才是春天的急先锋。像无数懵懂好奇的眼睛、像暗夜中闪烁的繁星,野草芽尖努力向上舒展娇弱的腰肢,在荒野上依然冷冽入骨的春风中摇摆战栗,却分明又是一把把嫩绿的匕首,拨开枯茎败叶,锐不可当地开启了新的生命历程。 岩石风化成的沙土,和东南西北风吹来的尘埃,成为荒野上可贵的生命培养基,草木就在这薄凉的土地上野蛮而顽强地生长。每一度衰败都是下一次繁荣的基石,为了生存,一年年的枯黄也形成厚厚的保护层和营养层,和一年年生机盎然的新绿,共同谱写下前赴后继、死生相叠、枯荣相续的荒野壮歌。 遭遇一次倒春寒,或淋一场风雨,不少城市花朵就芳菲萎地,涂抹成人们匆忙步履下的胭脂泥。而荒野上迟迟开出的小小花朵,栉风沐雨,却由星星点点渐渐丛丛簇簇,大多是金色阳光般的花容,像一张张笑脸,灿烂笑傲在春风里。 城市里的花草之美,多是被我们用秩序与文明梳理出来的赏心悦目。但荒野上草木的繁荣也不能总被视为文明的荒芜,人更不能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定义其他生命的价值与意义。 人类一直试图突破甚至挣脱自然的限囿,并从打破限囿中获得巨大的发展红利。这是造化赋予人类特有的智慧。但草木一直顺其自然又以自然为道,算不算也是一种智慧?草木因柔弱只能选择屈从,屈从下又埋伏着只要环境允许,就能重新萌芽疯长的顽强。这种生命意志的坚忍,和随时随地准备着在野火灰烬下或人类文明硬壳下修复大自然生机的执着,既是草木的生命哲学,也似乎是大自然专门许给柔弱生命的承诺。对柔弱草木的这种赋能,又何尝不是大自然对地球生态用心良苦的呵护。 阔大的世界,需要用宏观的视角才能看清楚。远远望去,万里无云,大树、高楼、远山,和荒野共同浸没在纯净的天蓝里,沐浴在浩荡的春风里。 想起小时候看的描写农民锄草的小人书,田野间的野草曾被描写成卑鄙狡猾顽固的敌特分子。但其实,田地里的野草固然让农人烦恼,田野外漫坡的荒草杂树,却给荷锄归家的农人带来良多野趣。有清热去火甚至可入药的蒲公英、茅草根,有可以做野味佐餐的小根蒜、马齿苋,有可以成为大人与孩子间做游戏道具的抓地龙、牛抵头;还有缤纷的野花迎风舞蹈,纾解着汗洒田垄的辛苦与疲惫。没有荒草杂树,家乡村后的黄土坡,不会让年少记忆那样醇厚又丰满。就是深埋内心的回忆,不由得驱使我带上孩子,到荒野去寻找春天。 即使在城市的包围中,荒野照样寂寥而孤独。我们来之前,空旷的荒野上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放风筝,没有错落的楼群和交错的电线分割空间,荒野之上只有昊天苍穹,他的风筝飞得很远很远,在高远的天空下、高傲的楼群上,与剪剪春燕一起轻灵地翱翔。在高飞的风筝吸引下,小姑娘变得兴奋、激动,她冲着风筝高喊,冲着脚下的新绿尖叫,开始在依旧荒芜但生气勃勃的荒野奔跑、跳跃,和野草的新芽一起不自觉地在春风中扭动腰肢。 不管草木幼芽还是人类幼崽,都一样喜欢大口呼吸春天生鲜、自由、明净的空气! 于我,更喜欢默默享有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充盈与安宁。这片荒野是城市建设中的顿号,一定不是省略号。好在按照规划,沟壑已不必被填平,山丘也不必被推平,依山就势,荒野将被改造成一座公园,这样,大地与草木的脉息就会更多存留在公园里,调适出人与自然相对和谐的环境与气息。山川是大地的留白,公园是城市的余韵,就让人类和大自然彼此都退后一步,为了大地上多彩绚丽的春光把手言欢。 在大地原初的风景里,不知孩子认不认为找到了想要的春天,毕竟,城市的春天已繁花似锦,他们意识里的春天,或许已经和自然意义的春天有所不同。正因如此,更需要走出舒适区,让轻快的心跳合上四季风变奏不羁的节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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