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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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岁月里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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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岁月里的悲欢

♣ 左素菊

看《山河岁月》,文采虽不及《今生今世》,却不乏顿悟成趣,看似随手拈来,奇见辄出,笔法流丽。胡兰成借《山河岁月》旨在“言志”:“我写此书有一种凄凉,一种欢喜。”这样的男人,怎能不讨女子欢喜。胡兰成是一众女性的眼中钉喉中刺,表面是因为张爱玲,事实上呀,哪个女子没有自己的“胡兰成”?今世更多人为张爱玲不值,她那样洞察世事又孤标自许,居然在胡兰成这里满盘皆输。男子无义,女子多情,终究是错付了,胡兰成挨骂,也属活该。

胡兰成非儒非道亦非佛,不知道他学的是哪家文化,但一部“世界文明史”从序开始:“今朝艳阳天气,爱玲誊清,我写序,进行付印”,到“爱玲也说鲁迅的小说与《三闲集》好,他的滑稽正是中国平人的壮阔活泼喜乐,比起幽默讽刺,他的是厚意,能调笑。” 不下十处提到“爱玲”,胡兰成把“爱玲”与“两河流域、希腊罗马”等放在一起看,想想张爱玲抄这部书时的情景,该是怎样的欢喜,又怎能不为这样的人愿意“低到尘埃中去”啊! 胡兰成说:“此著是我思想与文章之始,其中的发想已树立了我一生学问的体系。”胡兰成吃软饭的“学问”,果然如此。

司马迁写《史记》,是悲愤;司马光写《资治通鉴》,是规劝;胡兰成写《山河岁月》,是矫情。这三本书本不该相提并论,胡兰成亦明此理,故为书起名时,多了妖娆之气,少了太史公的广阔和君实先生的凛然。魏晋之后少风骨,这话针对中国一般文人而言。试想如果司马迁一心只著自己的史,不关心朝政,或不至于宫刑。司马光并不以史家自居,让后人记着的,反而不是叱咤朝堂的风光,是其《资治通鉴》了。是真名士自风骨永存,疏狂任真豁达,居庙堂之高而心忧天下,处江湖之远则寄情山水。胡兰成一心想求闻达,“流芳千古”,以其投机取巧的性情,投靠汪精卫也是必然。可惜只有文人之“情”,难遂“治国”大愿,看不清大趋势,身败名裂是早晚的事。这就是胡兰成在写《山河岁月》时所述的“我写此书有一种凄凉,一种欢喜。”殊不知,他专留“欢喜”,却把“凄凉”给了张爱玲。

“印度亦尽说劫数,唯独《易经》里没有一个‘劫’字,而唯有变字,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都是好字眼,不堕生死轮回,汉人五千年来便好像十二月花名,节节都开。‘劫’字在中国文明里是变成了‘节’字。”这是胡兰成的才情,就连后来的阿城也不得不服。想想张爱玲半生的凄苦,来源于何处。张爱玲虽是名门之后,眼里只存感情爱怜,怎能理解一介穷文人的“治国平天下”之志。胡兰成的多变与寡情,是刻骨入木的天性。当年手书“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时,张是用了心许愿,胡兰成大约是心存欺诈的。朱天文描述胡兰成:“相片中人,凉帽,夏衫夏裤一身白,果然是,劫毁余真,转趟来又是半生,他有这样的本领。”可笑的是,胡后半生的风光大多是建立在张爱玲身上的。

胡兰成遇到的是张爱玲,别说文采,就是连“言志”也不如张爱玲洞明。张爱玲从小锦衣玉食,在上海的刻薄是出了名的。她观看世事人情,是那样的透彻清醒,用在胡兰成身上,却全变成了毫不计较的付出。落子无悔,困于局中,浑然不自觉。胡兰成俨然变成了戏子,不好好写自己的文,偏要学曹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还为此找合适的托词:“天下最好的东西原亦不是为教人的”。他自然不是曹操,他负的也不是“天下人”,只能是一些痴情的女子了。我讶异于他居然有脸在《山河岁月》这样细述:“佛经里说的如来之身,人可以是不占面积的存在,后来是爱玲一句话说明了,我非常惊异又很开心,又深得本来是这样的。爱玲去温州看我,路过诸暨斯宅时,斯宅祠堂里演嵊县戏,她也去看了,写信给我:‘戏台下那样多乡下人,他们坐着站着或往来走动,好像他们的人是不占地方的,如同数学的线,只有长而无阔与厚,怎么可以这样的婉顺,这样的逍遥!’”

论才情,胡兰成远不如张爱玲。说自己写《山河岁月》时,常常感觉到沾染了爱玲的笔调,笑自己说“吃张的馋唾水了。”细看,果然是这样。胡兰成一心想证明中国文明比西方文明优秀,行文时,他用笔蕴藉、淡泊,却多有儿女情长的东西,这样的文字能讨好性情女子,而那些大的历史事件却草草带过,文字空荡荡的感觉,没有了力量。读这些,远不如张爱玲的洞明和实在。

胡兰成写《今生今世》,每写一章,就给张爱玲寄去,当写至《民国女子》时,张爱玲原件退回,胡兰成无脸再寄。当时想,张爱玲为什么一开始不原件退回,难道对胡兰成还余情未了。后来看杨绛说自己特喜钱钟书的文字,以至于钱钟书写错的信要扯掉,她也要抢来收藏起。这才明了,张爱玲喜的是胡兰成的文,与胡兰成这个人早就无关了,胡兰成总是不能把人情世故看得清明,到《民国女子》时,终让张爱玲恶心了一把。

把历史看透了,留下的全是悲壮。做人的气质与风度决定了胡兰成永远比不过张爱玲,没办法的事。胡兰成是个赢得起输不起的人,而张爱玲却敢输敢赢。胡兰成输了一辈子,只赢了一次,纵然像朱天文所讲“后半辈风光”,他除去张爱玲再也提不起当今。而张爱玲一直赢,只输了一次,就是认错了胡兰成,以为是“惟一能懂自己的人”。

在《滚滚红尘》中,能才在逃亡途中又遇到韵华,惊问:“连你也来抓我?”韵华气愤地打了能才一记耳光:“你怎么总是想到自己,而不是我们?”世间事大抵如此,有些人天生就会为别人着想,活着是一种温度;而有的人没有障碍地伤害别人却可以心安理得。张爱玲输得一塌糊涂,胡兰成输得毫无廉耻。说到底,在岁月面前,山河破碎,爱情坍塌,没有真正的赢家。

文明的尊贵与历史的悲壮到了胡兰成笔下,就完全变了样。他仗了张爱玲的“为爱付出不计回报”,用《山河岁月》踢了张爱玲一脚,拐了一个弯,把“欢喜”给了自己,“凄凉”给了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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