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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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褪残红青杏小

♣ 李学然

春阳渐暖,草木滋长,经过雨水清洗的空气如空明剔透的泉水,一切让人觉得如此美好的同时,又掺杂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当清晨的阳光给新生的绿叶涂抹上一层淡淡的胭脂色时,我已经出了小区。沿着一条如绿色丝带般的河堤走300多米,转过一座三层高的拐角楼,就到了小城的大街上。河坡上栽种有樟树、桂树、玉兰树,还有几株杏树和桃树。清明前,雪似的杏花,火似的桃花,碗口大的玉兰花,如云朵般浮在绿树丛中,明媚了人的眼,感动着人的心。

那两棵比肩而立、风姿绰约的杏树,它们一如我的乡亲,从不用刻意记起,却总是若隐若现,又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它们曾静静地守候着乡村的春夏秋冬,守候着自然的阳光雨露,守候着我的少年时光。20世纪70年代,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割麦时节,父亲从集市上带回了一捧金黄金黄的大麦杏,我人生第一次吃到了甜糯香软的杏儿。第二年,我家庭院土垒的花坛里长出了几棵杏树苗,父亲拔去了几棵,只留下了两棵粗壮的小苗苗。这两棵小苗苗当年长到了食指粗细三尺来高。次年开春,父亲把它们从花坛里移出来,栽到家门口西边的斜坡上。我们山里人家,一般不在庭院里栽树,尤其忌讳在庭院里栽杏树和桃树。有了这两棵杏树,我的心里便多了一份期盼。

父亲对我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枣子当年便还钱。杏子要四年才开花挂果呢。” 我很有些失望,却也只有耐心等待。时间不会辜负等待,在一年的仲春,当榆树、槐树、椿树还在沉睡时,那两棵已长到一人多高的杏树绽放出了满树的芳华,在春风里摇曳怒放。团团锦簇的杏花,携着草木山川的灵秀之气,宛如白色的蝴蝶,盈盈欲飞,和跳跃的春光一同翩翩起舞。

拐角楼这边的河堤路清幽得如小家碧玉,那边的大街上热烈得似铁锅里的沸水翻腾。转过拐角楼,生活的烟火气扑面而来。一早一晚,市场的人特别多。有摆摊出售豆腐猪肉、凉菜甜酒的小商小贩,有挎着篮子、骑着三轮车叫卖白菜萝卜、土鸡麻鸭的附近农民,有背着书包、行色匆匆的学生,有讨价还价的家庭主妇,还有无事闲逛的老头老太太,熙熙攘攘,一拨人涌过来,又一批人挤过去,如过江之鲫,看似混乱,却又隐藏着一种秩序。

走在县城唯一的一条还残存着旧时风貌的老街,似乎进入了时光隧道,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老街的西侧,低矮古朴灰尘满面的老屋与高大光鲜的现代高楼携手而立,合抱粗的梧桐树正在萌芽吐绿,知名不知名的鸟雀站在树梢头啾啾唱着带着水音的曲子,柔媚悦耳,随风飘忽。老街东侧的门面房,多是四五十年前的老屋,青砖灰瓦木窗棂,屋顶上生长着一丛丛的瓦松与苔藓,一间连着一间,连成一条淡淡的墨线,沙漏沉淀下的时光,隐藏在墙头瓦缝里,蕴含在瓦松和苔藓上,无言地散发着岁月的沧桑与温馨。老街西侧门店,出售的多是现代商品:五金电器、西药化妆品、冰淇淋蛋糕、奶茶等;东侧的门店,卖的是清一色的传统手工产品:脆酥酥的油条麻花、香喷喷的芝麻小磨油、热气腾腾的早点、敦实的实木桌椅、各色各样的干果炒货。有两个抢刀磨剪子的老师傅,一个牙医,一个老修鞋匠,一对弹棉花的老年夫妻,也常年在这条老街里谋生活。老街是繁忙的,又是沉静的,古朴的老屋和现代的商业气息交织在一起,巨大的反差与微妙的和谐共同勾勒出一幅传统与现代共生的平和画卷。

谷雨天,柳絮轻扬,杏花落尽,紫红色的杏芽舒展开来,和春光极尽缠绵。要不了几天,杏叶就浓了绿了。“花褪残红青杏小”,轻轻拔开婆娑的心形杏叶,躲在叶底的小小青杏儿,嫩嫩的、青青的,像粒粒绿色的翡翠,晶莹透亮,带着几分羞涩几分胆怯,你挤着我,我挨着你,含着笑,正在迎风生长。

在子规鸟的叫声里,夏日的阳光一天天热烈起来,几场南风过后,垅上的麦子黄了,树上的杏儿也黄了。那一枚枚鹅黄色的杏儿,尖嘴儿上带着一抹深红,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明亮的光泽,半遮半露地藏在翠绿的枝叶间,逗引得人口齿生津。父亲把杏儿摘下来,装了满满两提篮。我家的杏儿个大皮薄,用手轻轻一掰,就能掰成两半。杏肉金黄如烟丝,软糯甘甜,含在口里尝不到酸。我一口气能吃一大捧杏儿,直到吃饭时才感到牙被酸软了,连青菜都嚼不了。许多年后,闲来翻看《本草纲目》,书中有记:“诸杏,叶皆圆而有尖,二月开红花,亦有千叶者,不结实。甘而有沙者为沙杏,黄而带酢者为梅杏,青而带黄者为柰杏。其金杏大如梨,黄如橘。”我这才知道那两棵杏儿是沙杏,可等我知道的时候,它们却早已不在了。

遇上杏儿结得多的“大年”,摘下的杏子一时吃不完,我常趁着农忙放假的日子,提上半篮杏子到集市上卖,2角钱一木碗,好的时候一季能卖个10元8元的,够一年两个学期的学费和本子、笔墨钱。岁月漫长,时光短暂,杏花开了又落,“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我早已搬离小山村,曾经的青涩少年,已成颓然一老翁。老屋不在了,西坡上的两棵杏树不在了,父亲母亲也不在了,他们留在这春天里,也留在永恒的时光里。人生中有些人,有些事,当初只觉是平常,可经过岁月的打磨,如今如琥珀一般,在记忆的深处熠熠生辉。

这“花褪残红青杏小”的暮春,恰如无端五十弦的锦瑟,是如此的恼人,又是如此的让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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