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郑风 上一版3
又到五月麦梢黄
从啸到阮
江山如画(国画) 闫天友
多面渔夫
城市史研究领域非凡的国际影响力
荒野上
周亮工的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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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五月麦梢黄

♣ 王 强

小满临近,意味着小麦开始灌浆饱满。此时,麦梢也略微泛黄,又快到农民最忙的时候了。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对小麦有着特殊的感情,虽然不是生在最饥饿的年代,但对于一个一天三顿粗粮的孩子来讲,小麦是能改善伙食的最大奢侈。有时为了能吃上一顿细粮,不惜装病,甚至把自己故意冻着、凉着,让自己感冒发烧,好让母亲给自己做上一碗葱花面疙瘩,或者是一碗稀稀的酸汤面叶儿。依稀记得母亲和其他社员给生产队收完麦子之后,我们一群小孩儿、老人到麦地捡拾没收拾干净的麦子。

土地包产到户之后,每年打的粮食,除去该交的公粮,也比在生产队那阵儿分得多!所以农民总把一年中最忙的时候称为“打麦黄天”,外面烈日炎炎,地里挥汗如雨,但没人叫苦、没人因麦梢划破胳膊而停下不干,因为一年的收成就在这几天见到效果。反倒那些打麦黄天在屋里呼呼睡大觉的人,定会遭人耻笑!

每年收完麦子,邻居们会自然而然地相互比较,谁家打的麦子多,当然每家都不会公开自己家到底打了多少粮食,打得多的人家会觉得遭人嫉恨,打得少的会觉得遭人嘲笑。多数人都会说差不多、够吃了!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知道谁家的粮食多,他们会从麦秸垛上估摸出麦子的多少,庄稼人虽说有的读书不多,但对土地几十年侍弄,种地打粮的知识和能力并不一定比那些专家差多远。正因如此,麦子割完,担担挑挑弄到场里,摊开来,在炎炎烈日之下,暴晒个把钟头,再用桑树做成的三刺长叉,把下面的翻上来,如此反复几次,在正晌午头,牵牛套拉石磙,吱吱哑哑、吱吱哑哑,饱满的麦粒哗哗啦啦、哗哗啦啦滚落在麦秸下方!不知牛转了多少圈、麦秸被翻了多少次,原来坑洼不平的麦场,在经历无数次的碾压和翻盖之后,温顺得像一张大大的毯子,将自己孕育的“孩子”盖在毯子下面,桑叉一叉一叉地掀开毯子,露出新鲜饱满的麦粒,慢慢地母子分离,麦子拢一堆儿、麦秸拢一堆儿。麦子经锨扬风吹,吹去灰尘,颗粒归仓。

麦秸一层一层,集成蘑菇样!麦秸垛聚起时,母亲通常会煮上一碗鸡蛋,放在麦秸垛前,点上三炷香、放上一串鞭炮、磕了头,一家人坐在场边树下,慢慢剥开鸡蛋,就着开水,享受最快乐的时光!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父亲那破了几个洞的背心下面的肩膀,已被一个麦天的劳动和暴晒,脱落了一层干皮,母亲的脸和胳膊已和小麦一色,人也瘦了一圈。

参加工作之后,时间的冲突,农忙时很少能帮上父母干那些农活儿,时间久了,也真干不动。当然父母的劳作也没以前那么原始,全都用机器完成。多次劝父母放弃农田种植,但都以父母的坚持而作罢!

多年之后,放弃原来那种繁忙的工作,有了空闲时光。我醉心于自己喜欢的读书写字。读庄子、读东坡,写羲之、临王铎。那段时间我好像穿越时空,到了前人的空间,少言寡语,痴情于古意文章。

某天,好友来访,提出让我给他写一张白居易的《观刈麦》,他要挂在自己新房客厅。答应之后,开始做功课。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岗。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读着读着,一下把我拉回到小时候的炙烤麦田、挥汗麦场。拾麦之人该是我奶奶?我外婆?我母亲?我婶娘?读得我泪流满面。尤其是最后那几句:“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犹如当头一棒,使我猛然惊醒。我不就是个农民娃吗?本是后山人,偶做堂前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多么的幼稚和荒唐!此时我理解了为什么父母不让在麦场上说打了多少麦子、少了多了,也理解了自己曾质疑烧香敬祭麦秸垛有点迷信的风俗。那是敬祭谷神的给予!靠天吃饭的农民一方面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底细而引来不必要的嫉妒或嘲讽,同时时时对上天心存敬畏和企盼,企盼来年还能风调雨顺,能有更好的收成。

父母就是这样,把包袱背在肩上,收成记在心上,敬畏悬在头上,喜悦写在脸上,但从不把辛苦挂在嘴上!我的父母和大多数父母一样,就是在这样的原始劳作方式下,背着一袋麦子又一袋麦子,把我们姊妹几个送到学校,养活长大!

看过刘震云在北京大学的一个演讲,回忆自己受益最深的是他的外婆,他的外婆是一个一米五六的小脚老太太,但割麦的速度是方圆几里地内的头把镰,他问外婆割麦快的诀窍,他外婆说,只要一扎下腰,不到地头,腰都没直起来过!使我懂得:“弯腰比直腰要快!”

人之成长,或因一事或因一文,就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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