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诚龙

东汉吴祐是清官，“吴祐字季英，陈留长垣人（河南陈留县）”，先举孝廉，进入官场，任职多岗，造福多地，后来升任胶东侯相，非跑官而升，非买官而任，而是举光禄四行（四行即敦厚、质朴、逊让、节俭）而步步高。吴公当清官，一点儿也不曾清而刻，根本不曾清而酷，其为官，其为清官，一心一意清而仁，全心全意清而慈，见不到半点刻与酷影子，“祐政唯仁简，以身率物”，政简刑清，政通人和，太平父老清闲惯，多在茶楼酒肆中。

吴祐曾是贫民，却非贫民出身，他爹当过南海太守，他从小随父生活，在机关大院长大，然则并没沾染公子哥儿与纨绔子弟气息；二十岁那年，父亲过世，父亲给了他起跑线，却没给他第一桶金，没了父亲工资，吴祐生活顿时困顿，回老家，当起了猪郎官，养猪娃，“常牧豕于长垣泽中”，他父亲有同事，见之甚怜，“卿二千石子而自业贱事，纵子无耻，奈先君何？”你养那么几头猪，又非养猪专业户，自己不觉得羞耻，给你老爹蒙羞啊。别干这活了，我给启动资金，或开厂去，或买官去，“祐辞谢而已，守志如初”。牢记使命，不忘初心。

吴祐真没忘初心。“民有争诉者，辄闭门自责，然后断其讼，以道譬之。”百姓来打官司，有官者当官是，棍子齐齐都打在百姓身上，吴祐为官，首先自我检讨，辖区内上访人那么多，是刁民多之故么？一定是官人制了太多冤案，吴祐便自我检查，自查自纠，然后才去审案、判案，再结案。街头与村头，也有吵架的，是地方不安因素，如何搞综治民调？如何建设平安胶东？沉下身去，“或身到闾里，重相和解”，当好官员，首先应该当好人民调解员。

吴祐“举孝廉，除新蔡长，世称其清节”，吴祐当的是清官，并不清刻，对辖区初犯错误之官之民，多以教育为主，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多半温言劝慰。这是对待人民，不是对待敌人。有个叫孙性的，身份是农民，乡镇干部或是偷懒，或真是事情多，干不过来，请了孙性当临时工（或联防队员），去百姓家收粮收税，这家伙见不得钱，见钱眼开，见钱便贪，“私贼民钱”，官家做贼，私家行孝，“市衣以进其父”，他老爹是好老爹，揪捉住贪腐儿子，报官府来。“祐屏左右问其故，性具谈父言。”你这个小蟊贼，看棍，若碰到酷吏，指定先吃官家百板屁股，吴祐却是花半天时间，给他上孝心课与初心课，给他上道德课上法治课，“掾以亲故，受污秽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人矣’。”你赶紧回家，把买衣服的钱交给公家，向父亲道歉，你父亲没衣服穿？我送一件，你转给你父亲，“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

吴祐做清官，清刻不？清，很清，一点也不刻，而是挺仁义的，特慈祥的。还跟诸位说件事，阁下便可以感受吴祐这位清官，其做清官，做得多么“仁者爱人”，做得多么“仁为己任”。

安丘有个人叫毋丘长，与他母亲去赶集，遇到了一位酒醉癫子，对他母亲耍流氓，集市上公然出“辱母案”，是可忍孰不可忍？毋丘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操起路边石头砖头，往酒鬼兼职流氓头上砸去，“道遇醉客辱其母，长杀之而亡。”出了人命案，赶紧跑，跑到吴公辖区来，“安丘追踪于胶东得之”，案子移交到吴公手下，这案子如何处理呢？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然则杀人偿命，国法难违，毋丘长被带了铐子，出庭受审，“子母见辱，人情所耻。然孝子忿必虑难，动不累亲。今若背亲逞怒，白日杀人，赦若非义，刑若不忍，将如之何？”

“国家制法，囚身犯之。明府虽加哀矜，恩无所施”，法不容情啊，如何是好？吴公审得，毋丘长新娶了妻，而未生子，这不断后吗？吴公仁心发，“即移安丘逮长妻，妻到，解到桎梏，使同宿狱中，妻遂怀孕。”将他新婚妻喊来，牢房辟了单间，让夫妻俩生活一起，一年后，其妻怀上了，“妻若生子，名之‘吴生’，言我临死吞指为誓，属儿以报吴君。”子名吴生，以感戴吴公行仁政，施善政也。

吴公把牢房当婚房，阁下以为这是滥施仁善？这在古代，或是法官自由裁量权。对待毋丘长这案，酷吏使酷，严刑拷打，后“秋后问斩”，或也是其裁量权；循吏施仁，人权人性，将其妻召来与之生子，再“冬尽行刑”，这也是其裁量权。你可以非议其裁量自由度太大，也确实太大，缩小裁量权之额度，便是缩小搞腐败的幅度，但若必须存在自由裁量权，这里便必然存在刻、酷与仁、慈。做官是往贪酷那边使劲，还是往清仁这边用心？吴祐不曾贪而刻，也不曾清而酷，而是清而仁，清而慈。

吴祐做清官，你道是面条团子？不是，他是很有骨气与节操的，“祐在胶东九年，迁齐相，大将军梁冀表为长史。”若说贪而酷，这个梁某是典型，专擅朝政，结党营私，跋扈霸道，大卖官爵，都卖与亲族，君与这般官僚讲甚仁行甚慈？清官吴祐便与贪官梁翼进行伟大斗争，有回为一件事斗争得很厉害，“冀怒而起入室，祐亦径去”。吴祐示弱吗？吴祐软弱吗？对群众才示弱，对贪官污吏，软什么弱？斗不过你？也绝不与你同流合污：“因自免归家，不复仕，躬灌园蔬，以经书教授。年九十八卒。”

清官吴祐，仁者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