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简静

采摘黄花菜要起早，天刚蒙蒙亮人就要到菜地里了。这个时候，一棵棵黄花菜含苞待放，鼓鼓的花蕾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悦，本来密密搂抱在一起的花瓣已经松开了手，时刻准备着绽放。好像花蕾内藏匿了一匹小马驹，在鲜花怒放时就会从花蕾中跳出来到田野里去撒欢。黄花菜的花蕾上一定有几滴露珠，采摘黄花菜时沾在手上有黏黏的感觉。这个时候的黄花菜花蕾色泽莹黄如玉雕一般，从其肥肥壮壮的样子里就能看出营养丰富，让人垂涎欲滴。趁着太阳还没有出来，趁着花蕾还没有开放，菜农们必须把黄花菜的花蕾采摘下来。否则，一旦太阳出来，黄花菜花儿开放，晒干后就会散架，吃在嘴里感受不到黄花菜特有的筋道，而是丝丝连连如烂絮般，嚼之无味。

每到这个时候，母亲的酱黄花菜就要隆重登场了。先把刚刚采摘回来的新鲜黄花菜放在太阳下暴晒，可见原来鼓鼓的菜条越来越苗条，转眼之间就从风韵犹存变得俏丽起来，让人越看越爱看，拿一根放进嘴里咀嚼，甜甜的味道里掺杂着自然的芬芳。如央视美食节目中所说“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酱黄花菜也是同样的做法，只需把黄花菜的干菜条和盐水按照一定的比例放进腌菜缸中进行腌渍。腌渍两个月后再进行一次清洗，沥干水分，和酱汁一起放进腌菜缸中酱制15天，就可以出缸食用了。母亲为了增加酱黄花菜的味道，会用新鲜甜面酱代替酱汁。这种方法腌制出来的酱黄花菜别有风味，出缸时色泽绛红，脆甜可口，作为佐餐小菜非常合适。每每父亲在家招待客人，母亲总忘不了端上来一盘酱黄花菜，总能引来一片赞美之声。

母亲腌制酱黄花菜的技术是从姥爷那儿继承来的。姥爷在县委党校食堂做厨师。稍有闲暇，就会拾掇着腌制酱黄花菜，不仅家里人爱吃，也会送给朋友们。母亲和父亲结婚时去北京、天津旅游，正在南开大学读书的段华来信说，老作家孙犁爱吃淮阳的酱黄花菜，特意安排父亲捎带几斤。姥爷听到这个消息后，从酱缸内捞出腌制了多日的酱黄花菜。为了让孙犁老人吃得爽口，姥爷仔细地进行了淘洗，实现降盐脱水的目的，尔后加入中药材料进行了调味，找了大口的玻璃罐头瓶装进去，才郑重其事地把酱黄花菜交到父亲手中。父亲回忆说，段华亲口对他讲，孙犁老人吃后非常满意，说比起过去的酱黄花菜更好吃。这也是母亲常常用来回忆的故事，一直让她自豪着。

在故乡淮阳县，黄花菜又名金针菜，这源自宋代文学家苏轼描述黄花菜的一首诗，其中有言“莫道农家无宝玉，遍地黄花是金针”。淮阳县出产的黄花菜菜条肥厚，色泽金黄，和肉类搭配做出的菜肴香味浓郁，营养价值也很高。离开故乡后，也吃过几次黄花菜做的菜肴，无论从菜条上看，还是从味道上论，显然没有故乡的黄花菜有魅力。黄花菜做菜肴有着极高的烹饪要求，因为新鲜黄花菜中的花蕊含有秋水仙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黄花菜中毒的事件。除去酱黄花菜这种做法，最好还是加热后食用。最传统的做法是把干黄花菜泡发了，三根菜条拧在一起沾淀粉放进热油中，直到炸至金黄定型。这种经过油炸的黄花菜特别适宜做烩菜，若和几片猪肉搭配烩制，香浓无比。最简单的做法是做蒸黄花菜，切葱姜蒜成片放在碗底，把炸好的黄花菜放进去，无论什么样的食材，鸡鸭鱼肉皆可放置在上面，浇上酱油和香醋，就可以上蒸笼蒸了。在慢慢加热的过程中，碗中的食材味道进行了充分的融合，鲜美无比。待水滚菜熟，用菜盘盖在碗上翻转过来，一份热气腾腾的蒸黄花菜就可以上桌待客了。

对故乡来说，黄花菜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无论是傍晚时分黄灿灿的菜花儿开放了原野，还是采摘后晾晒的黄花菜铺满大地，这些都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如今，全家已经迁徙到省会城市里居住了几十年，但是，无论是酱黄花菜，还是烩黄花菜，抑或蒸黄花菜，依然深深铭刻在我的童年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