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新日

打小就对秋露没什么好感，几条草埂走下来，本来就破的布鞋全部被打湿了，脚在鞋子里直打滑，行走起来极不方便。打赤脚又害怕被暗藏的茅草尖扎到，钻心地疼。

燕林家条件好，他有一双橡胶的凉鞋，根本不怕露水，走起来“咯吱、咯吱”地响，很惬意的样子，好生让人羡慕。

天天早晨起来放牛，对露水再熟悉不过了，那一滴滴的晶莹，时刻盯着我的脚步。

立秋后天还很热，可偏偏下了两场雨，天气就变得像秋天了。露珠拼命地多起来，多得如刚下了一场小雨，连地都是湿的。老人们爱讲，时令不饶人，伏天里的秋也是秋，立秋之后，天气“呼啦”一下子，就有了秋的味道。

也真是，虽然还是三伏天，夜里真的没那么热了。大清早，树叶上、草尖上、各种庄稼的叶子上都缀满了闪亮的珍珠，它们闪烁其间，捧出秋天一颗颗晶莹透亮的心。

民间中医有搜集秋露当作药引子的说法。有一年，奶奶让我到野外为她收集秋露熬药，我忙乎了一大早才收集到半盆清露，还好奶奶很满意，赏了我一个大馒头。她那老病从此就绝了根，快快活活地活到了九十岁高龄。

在我们那里，老辈人都有收集秋露的习惯，他们用采来的白露泡茶，酿米酒，用秋露养生。

当然收集秋露不是我们的独创，饮露之说古已有之。记得庄子《逍遥游》中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在遥远的姑射山上，居住着一位风姿绰约的神仙姐姐，肌肤冰清玉洁，颜如处子。她美容养颜、轻身耐老的办法就是饮用秋露。屈原的《离骚》有载：“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古老的《山海经》也讲道：“仙丘降露，仙人常饮之。”无论是神话，还是古人，都在强调“饮露”的价值。

我一直认为，真正体现秋露如珠的意义要数医家的评说了。唐代中药学家陈藏器在他的医学经典《本草拾遗》中记载：“秋露繁时，以盘收取，煎如饴，令人延年不饥。百草头上秋露，未时收取，愈百疾，止消渴，令人身轻不饥，肥肉悦泽。”陈藏器所说的“煎如饴”，就是收取秋露放在陶罐、瓷盆或者砂锅中煎煮浓缩，直至如蜂蜜一样拉丝瓶装保存，有滋阴生津、轻身耐老、润泽皮肤等功效。同时他还强调，秋露“愈百疾，止消渴”，就是可治疗很多疾病，尤其对治疗糖尿病阴津亏虚者，最为适宜。而清代温病学派医家王孟英在他的《随息居饮食谱》中记载：“露水(立秋后五日，白露降)，甘凉润燥，涤暑除烦。若秋前之露，皆自地升，苏诗说：露珠夜上秋禾根，是也。云：秋禾者，以禾成于秋也。”他说的更具体，他讲：稻头上露，养胃生津；菖蒲上露，清心明目；韭菜上露，凉血止噎；荷叶上露，清暑怡神；菊花上露，养血息风。

既然医家都这么认为，秋露如珠就不是一句空话，就这样，我悄悄地喜欢上了秋露，喜欢上它的内涵。燕林也是念着秋露的恩赐，他每天都要收集秋露给他爸爸泡茶，自然，在家里会受到他父亲特别的恩宠了。

再出去，即便秋露打湿裤腿也不觉得烦，心里尽是秋露的好了。

不过，秋露如珠，并非任何花草上的露珠都可以利用，李时珍在他的《本草纲目》中强调：“凌霄花上露，入目损目。”其他有毒本草、不明植物上的露，在不明其理的情况下，皆不可以轻用。他是在提醒大家，沾露的植物不能有毒，有毒就要慎用。

都说秋气与肺气相应，秋露如珠，我还是把那些清亮的晶莹，当作滋阴润肺的琼浆玉液，有它在世间安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