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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 敏 65年前,她17岁。在修渠的那群人里已经是一个顶呱呱的劳力。她从15岁随着村里大年龄的劳力出来修水库,然后修渠,三年时间历练成了工地上的一把硬手。 还在初春,气温突然就升了上来。工地上抬、运、搬、挪石料的民工们,稍一使劲儿,汗水就冒了出来,浸入厚厚的棉衣里。很多人为了透凉,索性把棉袄脱去,露出白色的衬衣,这样作业起来凉爽轻便。那些女青年,脱去厚厚的棉衣,苗条的身段瞬间凸显出来,摇曳成工地上的一道青春的风景。 她依然固执地穿着那件浅红底色上开着兰花的棉衣,肩膀、袖肘、袖头上多处已打了补丁。与她一同来工地干活的表姐秀花几次劝她,让她脱掉棉衣,她总是推脱说天气还没有暖和,怕感冒。 工闲时,她凑近秀花,难以启口地解释说:“姐,俺来工地时就带了这身冬衣,里面没有贴身的衣服,没啥换。” 秀英惊诧地看了看这个小表妹,顿悟道: “那咱请假回家一趟,去换一身单衣来。” 那些天,渠首工地工程赶得紧。工地负责人在吃晚饭时发话:“天气热了,谁需要回去换洗衣服的,饭后给组长们说一声,但要保证明天6点前赶回工地,不能误了出工。” 虽然仅是一夜的假,需要回家的民工们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们搁下饭碗稍作整理,急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那时候哪有啥正经的路?走着走着就走进了河滩,或走进了庄稼地。走不通返回来再走。反正,心里面家的方向不会迷。 渠首工地设在山西平顺的地界,修渠的民工们住在一个叫王家庄村的旧仓库改建的宿舍里。如果现在走高速,从林州市到王家庄需要一个多小时,距离约50公里。65年前,从渠首王家庄往林州方向来回,道非道路非路,很多道路都是因为要往工地上运送材料才拓宽修补,有了点路的样子。为了省时,民工们来回工地大都选择走小路,遇河蹚河遇岭爬岭。腿脚累了些,却节省了时间。 他们赶回村子附近时,有人根据月亮映照的角度和村人的作息习惯判断,他们从王家庄走到自己的村落,大约走了4个小时多一些。许是回家的心情迫切,几个结伴回来的人都没说累。临分手各自回家时,他们约定三更时集中姚村公社西墙外,结伴儿返回工地。她又独自夜行五里多路,才摸到了家门口,敲响了那一扇柴门。 秀花年龄大一些。临离开工地时,组长有嘱咐,让她负责经管回家换衣服的组员,保证他们安全来回。秀花心里有事儿,起得早,她赶到集中点上时,表妹已经先到了。 “妹呀,来得可不迟。”秀花夸表妹,“又当了头一名。”她走近表妹时,又做出吃惊的表情:“你咋没换单衣,还穿着这件破棉袄?” 她哼唧了一阵,弱弱地说:“回家翻箱倒柜找了几遍,没有找见……” 不该吧? 秀花叫她的母亲姑姑, 虽然知道姑姑家表妹、表弟四五个,家境不好,没料想,已经十七八岁的表妹连个换季的单衣都没有。她欲开口又不知道说些啥:“那你来回白跑这一趟图啥呢?” 表妹欣喜地把一双布鞋拿给秀花:“姐,昨夜回去俺娘给俺找了一对旧鞋,夜里补了补,拿来了,你看!” 秀花看到表妹欣喜的样子,顺便安慰道:“也没有白回来,总算有了一对替换的鞋。” 之前,她脚上的布鞋在工地劳动时早已被磨损得脚面露脚趾头、脚底露脚掌。无奈,她就把工地上发的一对胶鞋充当布鞋穿。那胶鞋冬日冻得脚部发麻,夏天捂得生脚气,生疮。来来回回在工地上干活,脚上的老疮疤还没好,就又磨出了新疮疤,有多痛只有她心里知道。回家一趟能拿来一对旧布鞋,那双脚也算是有福了。 那个春季,秀花实在不忍心看着表妹被棉袄捂得受罪,就把自己的一件衬衫拿给表妹穿,硬是支撑着熬到了春夏两季。 若干年后,她嫁给了父亲。我的血液里有一半流淌着她的血液,也流淌着她在青春岁月里刻骨铭心的往事。 说起修渠往事,母亲念念不忘的就是,那年那季那棉衣那春衫。红旗渠通水后,粮食产量说上就上来了。母亲听说,那条渠在全国全世界都有了名气。她心生感慨:“俺们那一茬人,没白吃苦,没白受罪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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