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灿

位于南阳盆地东大岗脚下望花湖畔的故乡，岗丘起伏，土地瘠薄，种植的庄稼有小麦、高粱、苞谷、红薯等，果木有柿树、梨树、枣树、杏树等，不适合茶树生长，但农家人却喜欢喝茶。

先前生活条件艰苦，农家人省吃俭用，对解渴不大讲究。经常喝凉水，尤其夏季从井中汲水直接饮用，俗称“井拔凉”。称白开水为“茶”，放茶叶的称为“叶子茶”“茶叶茶”，放红糖或者白糖的叫“糖茶”。但农家人却常常喝自制的“败火茶”。

“败火茶”是随着季节变化，在田间地头、岗坡河沟采集的黄黄苗、白茅根、柳枝、牛抵头穗儿、荷叶、野菊花、癞肚皮叶、车轱辘棵等根根叶叶，淘净晒干后，放在开水碗里泡着喝。这些“败火茶”清热去火、疏肝润燥，不用花钱买，只需勤快点，举手之劳即可获得，很实用。但这些茶农家人认为上不了台面，断然不能给客人喝，尤其是招待稀客、贵客或娇婿，必须用鸡蛋茶。

过去农家散养的鸡子吃杂食，叫柴鸡。柴鸡蛋的蛋清黏稠，蛋黄为杏黄色，磕到滚水锅里煮熟后圆嘟嘟的，很饱满，酷似荷包样儿，也叫荷包蛋。荷包蛋里放了白糖或者红糖，就成了鸡蛋茶。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月，土里刨食的农家人生活很拮据。养头猪算是“零钱攒整钱”。如果平时应急，有效的办法就是养鸡下蛋卖点钱。卖两个鸡蛋能买一斤盐，3个鸡蛋能换一包火柴，4个鸡蛋能买一块胰子（肥皂），5个鸡蛋能买一斤白糖……一般的人情往来，卖几斤鸡蛋也就对付过去了。“喂狗喂猫干吃粮,不如鸡屁股里面开银行”。那时候，有些家庭的日常开支，几乎全靠母鸡下蛋。

因为鸡蛋太金贵了，平日里谁也舍不得吃。往往只有在过生日、遇到生病或五月端午等节日才能打打牙祭饱饱口福。而积攒起来的鸡蛋，大部分用来灌油换盐，少部分招待客人。

那年头，走亲戚时能享受到鸡蛋茶待遇的人少之又少。记忆中，有两种人最容易喝到鸡蛋茶。一种是家里媳妇的娘家人，“娘家侄，正经人，坐他姑家正当门。”娘家是顶门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来往频繁。“爹死随便埋，娘死等舅来。”尤其是老舅台，往往在难缠的家务事上能够一言九鼎，外甥们无人敢不遵。因此，娘家人最容易喝到鸡蛋茶。另一种是娇客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女婿造访，喜得满脸开花的丈母娘定然不会慢待，一溜烟儿跑到鸡窝里摸出几个鲜蛋，一磕冒尖一大碗，顺手抓把白糖或红糖撒在碗里，趁热端给女婿喝。当时有一句戏谑的话：“丈母娘是女婿的鸡蛋碗。”也就是这碗热气腾腾甜透心窝窝的荷包蛋，喝得女婿一脸幸福，显摆地说：“丈人门上过一过，三天不挨饿。”

还有一种情况，鸡蛋茶也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过去庄户人家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自由恋爱不同的是，男女第一次见面叫“相亲”。挑一个吉利的双日子，穿着时髦的帅小伙带上厚礼随媒人到女方家里。准女婿初上门，一家人便忙活起来。准岳父陪着准女婿坐在整洁敞亮的堂屋唠嗑，准岳母赶紧拉着打扮一新的俊闺女下灶火烧鸡蛋茶。一般会荷包10个鸡蛋，以求十全十美之意。一个碗里盛8个鸡蛋，由羞红脸的姑娘端给准女婿;另一个碗中则盛两个鸡蛋端给陪坐的父亲。于是乎，在准岳父的频频劝让之下，拘谨的小伙子便小心翼翼地喝起鸡蛋茶来。农家习俗，无论碗中有几个荷包蛋，小伙子都不能吃完，而且吃的鸡蛋数必须是单数。譬如，碗中有8个鸡蛋，小伙子可以吃一、三、五、七个，留在碗里的是一个单数，寓单单成双配对之意。倘若小伙子不喝鸡蛋茶，就暗示对姑娘不中意，女方会很识趣地不再挽留。这时的鸡蛋茶也就成为一种象征或信号，喝与不喝，喝多喝少都有名堂，即使未能皆大欢喜，起码双方都保留了颜面。

“往事如烟随风去，沧桑变换不觉惊。”随着时代的发展，农家人不再喝“井拔凉”“糖茶”之类的东西，娇客女婿上门也不会以喝碗鸡蛋茶为荣，鸡蛋茶淡化为大众茶、通俗茶。只是，没有鸡蛋茶的待客场景，似乎少了往昔那种温馨、亲情、惬意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