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薄余丰 《败节草》是李佩甫的中篇小说,后补入《李氏家族》。小说通过乡村少年李金魁从童年到中年的人生轨迹,展现了特殊历史语境下个体成长的异化过程。这部作品突破了传统成长小说的叙事框架,揭示了权力、欲望与人性的复杂纠葛,在二十余年后的今天仍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亲人对个体的影响构成了一个人最早的世界观与人生观。在李金魁的成长道路上,祖父“捆”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在那样一个贫困的年代,无名是人们的生活与成长常态,他们静悄悄地来到世间,又无言地离去,不存在被后人铭记的可能。因此,祖父捆对孙子的“命名”构成主人公成长的初始密码。当两枚鸡蛋置换的“金魁”二字烙入生命,这个破格的名字不仅赋予了少年身份的合法性,更成为他突破无名宿命的精神符号,预示着对祖辈生存逻辑的叛离,祖父捆的存在也构成李金魁最初的精神图腾。 然而,当怀揣憧憬的主人公初次进城,表姑奶的冷眼让他第一次触摸到阶层的鸿沟。当手贴近裤腰的那一刻,“他脑海里轰了一下,那也许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顿悟”,他的少年经验尚不足以允许自己对社会规则拥有充分而自足的体认,可对残酷运行机制的本能效仿正在无形之间重塑主人公的主体性。李金魁的两串蚂蚱是迈入名利场的宣言书,“窗子太小”的感慨也成为对生存困境的初次觉醒。在这种充满痛感的成长境遇下,少年金魁一夜之间告别了过去的自己。李佩甫以克制的笔触将撕心裂肺的痛苦置换为主人公的两滴眼泪,把成长的阵痛转化为改变命运的执念。正是在表姑奶和祖父的双重作用下,少年在“啥也没拿”的隐忍中开启了向成人世界的艰难蜕变。 爱情为成长小说的主人公提供了飞速成熟的道路选择。李金魁与李红叶的情感纠葛贯穿小说始终,“脱”字则成为这段关系的核心密码。它是二者爱情之路的见证者,也是伴随李金魁终生的记忆信号。在这一语词对个体的基因编码中,李金魁沦为一种情感装置。出于对“脱”的信服和认同,他的行为几乎成为强制命令下的条件性反射,“脱”字的每一次“在场”都将主人公引向爱情的不归路。 张炜曾言:“现实主义作为创作的一个原则就是坚持了两个字, 即‘诗’与‘真’。”从课堂上的惊鸿一瞥到二人肉体的沉沦,李金魁和李红叶的爱情既是诗意的精神寄托,也是现实困境的投射。在他们艰难的情感交流中,交往主体已不再是单纯的现实性人物,而因带有强烈的隐喻色彩成为一种象征。红叶代表着超越苦难的精神向往,金魁的自卑与怯懦则暴露出贫困对人格的扭曲。身处生存困境的李金魁甘愿承认别人对自己的污蔑,却没有勇气和李红叶实现一场双向奔赴的爱情,他的一句“我穷,我野。可我不会坏你”暴露出物质贫困对精神世界的殖民。可在拥有权力和地位后,他又重新鼓起勇气去占有和征服,并将其视为自己的再度成长。在前后的差别之间,二人诗意爱情背后的骨感现实不由自主地浮出水面。在“诗”与“真”的相互缠绕下,金魁和红叶的爱情于十数年的时间跨度中不断挣扎与撕裂,影响着主人公的成长选择。 权力叙事在李佩甫的小说中尤为突出,对它的书写也促成了李金魁人生意义和自我价值的实现。回溯主人公的成长之路会发现,从少年时期用自缢逼迫队长还钱的极端行为,到成年后精心编织的人情关系网,权力之路因其自身所具有的宿命意味始终是李金魁突破生存困境的唯一选择。在升迁的过程中,王翠花绷脸细节的揣摩、郭主任樱桃攻略的设计,展现出主人公将生存智慧转化为政治资本的精微操作。 在底层的权力更迭中,李金魁从三个维度实现了对乡政府“一把手”的交接。首先,他在酒量上打破吴乡长的心理防线;其次,苦练发言技巧,凭借自己的知识储备,赢得全乡上下的尊敬;最后则是在日积月累中建立起人情网络。在这样的过程中,吴乡长的权力被逐步瓦解,李金魁的地位得到巩固,直到前者在无奈之下离开自己深耕多年的政治领地。在二者的权力对峙中,曾经单纯朴素的少年成长为精通世道人心、深谙权力世故的无情政客。在个体与世界的相遇之中,是否只有抛弃善良天真方能获得成长?其间的对错是非又该如何衡量?李金魁以其自身的经历昭示出成长的悖论。随着地位的提高和职权的扩大,金魁的驭人手段也发生阶段性变化,表现出他在权力道路上的成长与追求。小说最后在主人公检举腐败领导的思考中作结,暗示了他成长的可持续与未完成。 《败节草》以冷峻笔触拆解成长历程,在亲情羁绊、爱情幻灭、权力异化的三维坐标中,勾勒出一个乡村少年的精神畸变史。李佩甫通过反乌托邦式的建构,撕开故事的温情面纱,让读者看见破土而出的不是希望之苗,而是在生存挤压下扭曲生长的“败节草”。这种对成长本质的残酷解构,使作品超越具体时代语境,直指人性深处永恒的生存悖论。 |
3上一篇 |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