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葡萄熟了(国画) 袁汝波
当孤独向你微笑
青瓜伴长夏
夏日里的风
《八卦摇滚史》 揭开那些鲜为人知的内幕
日出而作(摄影) 周文静
挥舞的橄榄绿
连 载
      
返回主页 | 郑州日报 | 版面导航 | 郑州晚报      
上一期  下一期
连 载

荒木惟大喝了一声,停。刘芬芳看到了辽阔得令人吃惊的上海夜空,也看到了荒木惟。荒木惟沉重的皮靴踏在刘芬芳的脸上,然后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接过了身边一名宪兵手中的长枪。他像是打棍球一样,高高地举起枪托并且重重地挥了下去,刘芬芳的嘴被枪托砸中,满嘴的牙齿都被敲了下来。荒木惟丢掉长枪,拍拍手掌说,你不是牙医吗?那我让你满地找牙。

刘芬芳呸地吐掉了满口的牙,他哈哈大笑起来,满嘴是血地发出含混的吼声,朝天一……炷香,就是……同爹娘……

荒木惟一脚踹向了刘芬芳的胸口,咔咔的声音传来,刘芬芳的胸骨随之折断。他吐出了一口血,然后瞪大双眼死去,像是要把黛青色的初春的天空望穿。然后,一切归于寂静,只有火药的气息在战后的梅花堂附近弥漫。那名匆匆赶来向荒木惟报告的少年宪兵,最后向荒木惟报告,另两名被击毙的敌人,身上的弹孔分别是33个和26个。荒木惟的脸就一下子青了,他抬头望了一下黛青色的天空,咽了咽唾沫说,陈山,你不简单。

陈山在空无一人的冷街奔逃着。背后依稀有枪声和遥远的脚步声传来,在冬尾初春的夜晚传得很远。他开始想起在红灯笼湘菜馆和宋大皮鞋、菜刀还有刘芬芳一起吃饭时的情景,他告诉他们自己有一场仗需要打。三个人沉默了许久以后,宋大皮鞋举起了手,菜刀也举起了手,胆小如鼠的刘芬芳看到两个人举起手后,也举起了手。他们就这样各举着一只左手,无声地望着陈山。陈山猛地灌下了一杯酒,说,谢谢兄弟们帮我。宋大皮鞋看了看菜刀和刘芬芳说,这不是在帮你。

陈山就看着宋大皮鞋说,什么意思?

宋大皮鞋说,是在帮我们自己。国家不是你一个人的!

陈山在这一场奔逃中,几乎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他把思绪努力地从回忆中扯回来,清冷的夜色中,突然出现的一辆军车,幽灵一样像是从地底浮上来似的,歪歪扭扭地向陈山追去。在车灯棍子一样向前延伸的强光中,陈夏突然从暗处的一只邮筒后面像猫一样闪身而出,连开两枪,两盏车灯随即熄灭。军车上增援的宪兵,如同被卸货车倒下来的一堆垃圾,从后车门倾泻而出。陈夏双手并举,连连杀了数人。陈山冲上前一把拉住妹妹,往一条幽深的弄堂里跑。但是陈山没有想到,就在妹妹一把将自己推开的时候,一颗子弹射进了她的后背。陈夏笑了一下,说,小哥哥。陈夏有气无力地告诉陈山,她开始想念那台亚美公司生产的五灯电曲儿收音机了。说完这话,她的手枪顶在俯下身来察看她伤势的陈山的额头说,走!

陈山红着眼说,一起走!

陈夏的手枪无奈地撤了回去,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说,走!

这时候,陈山才颓然地站起了身,纵身跳进了黑夜中,迅捷地往黑夜更深的那种黑奔去。望着陈山远去的背影,陈夏渐渐意识模糊。她的目光之中,是一个晃动着向远处奔逃的背影。

陈山在疯狂地向前奔逃着,他突然想起十来岁的自己背着妹妹去码头货仓找父亲陈金旺的往事,那时候日光高远,阳光就那么直直地拍打着兄妹俩。陈夏梳着一个冲天的辫子,她在陈山耳边叫的每一声小哥哥,都会让陈山的耳朵痒酥酥的。那时候陈夏的眼睛还能看得见。那时候有人欺侮陈夏时,陈山一手握着一块断砖,凶神一样紧盯着每一个向陈夏逼近的少年。多年前的往事,在陈山的脑海里反复重演。而陈夏望着陈山迅速远去的背影,眼泪也滚滚而下。她突然希望回到以前,如果能远离枪火,她愿意一直当一个瞎子。陈夏一边想,一边开始摸索着身上的弹匣。她努力用颤抖的手替两支手枪都换上了新弹匣。

陈山在黑暗里奔跑着。所有黑而悠长的夜风全冲撞进了他的身体,让他的骨头阵阵发凉。他的身后响起了零落的枪声,那些枪声像歌声一样嘹亮而有节奏。陈山知道凡是陈夏开出的每一枪,都一定能击到一名宪兵,这是日本神户特工学校甲等生应该做到的。陈山向黑暗更深处奔跑,脑海里浮起的是他抱着收音机兴冲冲地撞开家门,并将那只收音机放在陈夏面前一张小台子上的情景。陈山记起了那个寻常的黄昏,屋檐下挂着红彤彤的夕阳颜色。陈夏就晃荡着一双好看的光脚,坐在夏天的床沿上,当听到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后,她把台子上的收音机紧紧捧进自己的怀里,当场她就稀里哗啦地哭了。陈山笑了,说哭得真难看,他一边说一边替陈夏擦去眼泪。而陈山的额头上还挂着一缕凝固的鲜血,把那些头发也粘连在了一起。陈夏后来停止了哭,想说什么,却啥也没说上来,只是对着陈山叫了一声,小哥哥。

陈山向前一路狂奔着。一辆福特车发出刺耳的油门啸叫声,像发疯一样骤然冲到,又瞬间停在了他的面前。开车的是从米高梅舞厅匆匆赶来的唐曼晴。陈山来不及犹豫就一头扎进了轿车里。唐曼晴的特别通行证帮了他们的忙,加上她是麻田的座上宾。所以在一个哨卡口,日本宪兵没敢阻拦她,也不想阻拦她。他们草草查看了一下通行证就挥了挥手。车子在路灯下清冷而幽远的街面上扬长而去,远远看去,像一只摇晃着的胜利的甲虫。陈山的脑海里重又浮起那天吃酒的场景,那天他和唐曼晴一起在培恩公寓吃酒。在离开唐家之前,陈山扬了扬酒瓶,口齿不清地说,我需要你的一个帮助。最好能把梅机关那帮老特务们引开,特别是那些辅佐官,一个个都是特工里的特工。谷获那华雄、川本芳太郎,今井武夫、森延太郎、木村增太郎、金子睛元……最重要的是,荒木惟。陈山语无伦次,摇摇晃晃。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被夜风一吹,他的两根肋骨痛了一下。然后他回转身,看到唐曼晴仍然赤着脚,安静地在他身后不远处向他张望着。陈山举起手挥了挥,嬉皮笑脸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时候他听到唐曼晴说,两兄弟一点都不像的。

哨卡上两位持枪的日军宪兵都有了困意。一名士兵不由得打起了哈欠,在他还没合拢嘴的时候,看到荒木惟和千田英子带人匆匆赶了过来。从一名哨卡宪兵的口中,荒木惟知道刚刚有麻田最亲密的朋友唐曼晴的车开过,一股热血就轰上了荒木惟的脑门。他恼羞成怒,突然举枪,连开数枪打死了几名哨卡附近骑着车子经过的路人。

荒木惟可怕的眼神在两名哨兵身上扫过,他对着地上几具尸体说,死得早的都是笨人,被人骗的也是笨人。

32

3上一篇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