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继英道:“若不是张知府神断,我还蒙着杀人霸财的冤情呢。下官感激还来不及呢,怎能恨他?”
“苏老弟能有此想法,便是对了。大丈夫当恩怨分明,胸襟博大。兄弟在这里便为你们二人讲和了。”
苏继英回头看看张问陶道:“张公明察善断,还了本官一个清白,苏某实在是感激不尽。苏某以前有对不住张公的地方,还请您大量容之。”
张问陶哈哈一笑道:“苏大人,客气了。今后我仍是您的僚属,还要请您多多照顾呢。”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进了那间藏金的密室。苏继英走到墙角扳动机关,只见一块地板渐渐移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来,向外忽忽的窜着阴风。铁保看了看苏继英。苏继英道:“不妨事,里面没有机关。”说罢,从身边一个戈什哈手中取过灯笼来,走下洞去。陈文伟也挑一只灯笼跟着下去。接着每名官员都由一个戈什哈护卫着鱼贯而入。
一行人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里走了约一刻多钟,渐渐的地平了,不再是下坡路。只听苏继英在最前边道:“诸位停步。”
一行人停了脚步,见苏继英将灯笼放下,双手在扳一个什么东西。接着就是咔啦一声。一个官员吓得喊了一声:“怎么?”却见对面一片的金光直射出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众人都用手虚挡着脸,眯着眼,向里看去。只见满地满壁的金砖,数百颗夜明珠在洞顶上镶着,发着耀目的白光,照在金砖之上,又反射出光芒四射的金光,简直如入了玉皇大帝的金銮殿一般。
十数只巨鼠突然见了生人,仓皇夺路而逃。陈文伟抽出佩刀,飞步上前,一刀刺中一只巨鼠,将那鼠挑了起来。只见那鼠呲着牙挣扎着,两只前牙金光闪闪!
四十四
嘉庆十年,春。苏继英以私挖宝藏,匿隐不报之罪,革职留任,罚俸一年,这个处分是相当轻的。而常柘松则被定了斩立决的刑罚。张问陶被刑部请奖叙功,本是要被提拔的,但从四川遂宁传来消息,张问陶83岁的父亲张顾鉴病故。张问陶丁父忧去职,吏部只是记功在册,提拔是不能了。张问陶亦不在意,将自己的积蓄全部拿出来,捐谷七百石赈济山东灾民。与后任交接之后,便挂起官靴起程回家。钱博堂执意要随张问陶回乡,张问陶劝不住,只得由他;陈文伟也要辞了官,随张问陶去四川遂宁。张问陶劝他道:“以你的才能,白白跟我在山野之中闲度时日,是国家之憾,百姓之憾。记得七年前你我初识之际,我也曾这样劝你,为官一处便要造福一方,让一处的百姓恩受你的福泽。张某因丁忧而不能尽忠,实出无奈。陈兄又何必弃一方百姓而去呢?”
陈文伟眼圈湿润道:“虽说是这样,实在是与张大人难以割舍啊。四年相处,一朝离别。因身上有了这套官服的羁绊,从此你我二人再见便不容易了怎不让人伤心。”
张问陶听罢,也禁不住黯然神伤,道一声:“拿笔来。”张问陶的贴身书仆傅林将笔墨端到书桌上,研好了磨,铺开了纸。张问陶提笔运墨一气呵成写下四句诗:
八年缱绻意气投,一朝离别话新愁;
暮云春树千里路,高山流水是故交。
写罢四句诗,将笔一丢道:“临别无他物可赠,赠陈兄四句七言,权作一点礼物吧。”说罢,也流下两行热泪来。
(完)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出版
紫禁城固若金汤的守卫系统,被生活在帝国最底层的贫民张差,轻易穿越了。
张差一路顺风顺水闯入太子朱常洛的慈庆宫,守门的两位老宦官哪有力气阻挡,兜头两棒打翻在地。张差直冲到慈庆宫前殿檐下,太子内侍韩本用率领七八名宦官死命抵住,张差架不过宦官人多势众,被生擒。
审讯报告第二天就呈给万历皇帝。这是一份模棱两可的报告,一方面说张差语言颠三倒四,似有癫狂,一方面又说张差语及“吃斋讨封”,形迹狡猾。
主持审讯的御史刘廷元似有难言之隐。
于是换人再审,刑部郎中胡士相的结论倒是异常明朗:张差因被人烧了柴草,来京城申冤,在城里乱跑,受气癫狂。被人诓骗说拿一木棍可以当作冤状,然后胡乱跑进紫禁城,误入慈庆宫。
一起古怪离奇的闯入事件,两份疑点重重的审讯报告,激起了满朝文武的好奇心。刑部提牢主事王之寀乘着为牢狱中的犯人散发饭菜之机,来到张差近前。
王之寀把饭菜放到张差刚好够不到的地方,诱他:“实招与饭,不招当饥死。”
张差低着头,“不敢说。”
王之寀命牢中其他狱吏回避,只留两名狱卒在旁记录。
于是张差开口说出一个惊天秘密。
这个秘密关乎太子朱常洛的生死。
二
太子朱常洛本是万历一次漫不经心的性爱产物。
万历九年深冬,朱翊钧去慈宁宫向母后问安,适逢李太后不在。宫女王氏侍奉朱翊钧洗手,被一时性起的皇帝临幸,事后朱翊钧送给宫女王氏一副首饰,匆匆离去。自幼熟读圣贤书的朱翊钧显然觉得这次艳遇极不光彩,秘而不宣,无人知道最好。
可是,宫女王氏的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
一天,李太后召朱翊钧来慈宁宫吃饭,问及此事。向来被母亲严格管束的朱翊钧哪敢承认,只说孩子的父亲一定另有其人。李太后看儿子抵赖,就命人拿来《内起居注》,上面白纸黑字: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上于慈宁宫幸宫女王氏。
朱翊钧面红耳赤,只等老娘训斥。谁知这一次李太后却和颜悦色:“吾老矣,犹未有孙。果男者,宗社福也,母以子贵,宁分等差耶!”
万历十年(1582)八月,宫女王氏生下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果男者”,万历为长子起名朱常洛。
而万历的王皇后,终生未育。朱常洛健康地生长着,倘若没有意外,他就是大明帝国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然而,万历最宠爱的郑贵妃,后来又生下了皇帝的另一个儿子朱常洵。这个小他四岁的弟弟,就成了朱常洛在紫禁城中最强大的对手。
万历一生,育有八子十女,真正长大成人的只有五子二女,而万历全部父爱几乎都投注到皇三子朱常洵一人身上,常洵的母亲郑贵妃当然希望儿子能超越朱常洛,成为太子。但她的这个梦想遭遇了绝大多数文官毫不留情的阻击。
万历皇帝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孤独,连最亲近的内阁大学士们都一再催促皇帝,按长幼之序册立朱常洛为太子,甚至不惜辞职。在最正统最繁复的礼制教育下长大的万历深知,立储一事自己几乎没有胜算,除非他视皇帝的名声如粪土,就像他的叔祖正德皇帝朱厚照那样。然而,这显然不合万历的性格。
他依然选择“无为”,对立储一事一拖再拖。
拖的结果,皇长子朱常洛,直到十三岁才出阁讲学接受教育,此刻他依然没有获得太子的封号。
皇子读书的地方位于紫禁城东南的文华殿。
皇帝,就是在文华殿宫区,保持终生学习的;太子们,也是在这里开始治国启蒙,叫做出阁讲学。
事实上,明代太子的荣誉和所享有的权利在历朝历代中,算是极高的。太子的生日被定为千秋节,这一天文武百官要到文华殿向太子庆贺;皇帝出巡,紫禁城由太子监国;皇帝病重,皇太子受命在文华殿代理皇帝视朝。作为帝国二号人物,皇太子的人选向来是明代政坛的一件大事。
而被满朝文武视为当然的太子朱常洛,却迟迟没有受封。他出阁讲学的时间,被拖延到13岁,而通常明朝皇子14岁就要在文华殿举行成人冠礼仪式,可以娶妻生子自立门户了。
朱常洛出阁就读后,既非太子又非亲王,身份不明只好免除一切典礼。而且酷寒盛夏,甚至生病都不得辍讲。
这一切自然被满朝文武看在眼中,被视为万历皇帝缺乏诚意的重要迹象。请求早日册封太子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至万历的案头。万历自然还是“无为”。
三
紫禁城里,只有一个人令万历无法“无为”。
一天,万历到慈宁宫向母亲请安。李太后问起建储一事,朱翊钧在母亲面前,毫不掩饰对长子的轻蔑:“彼都人(宫女)子也。”
他显然忘记了母亲当年也是以宫女的身份怀上自己的,李太后果然怒斥儿子:“彼亦都人子!”
孝顺的万历伏地不敢起。当年(万历二十九年)十月,朱常洛正式被册封为皇太子,此时已经20岁,一年后,皇太子纳郭氏为皇太子妃。无论册立,还是结婚,在明代太子中都算晚的。
皇太子朱常洛既已成家,理当自立门户,万历需要在紫禁城里,为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儿子找一处宫殿做太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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