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给他母亲一封信,只寥寥数语:‘慧玉爱妃,恕孤不辞而别,来生再做夫妻!表弟洪虎,人心善良,你随他去,他已39岁,生不足惜,好好活着,毕竟你还不到20岁!’
母亲哭得天昏地暗。
总之,父亲——堂叔和她母亲,隐姓埋名,流落武陟。第二年,有了我。也就有了我和你的缘分。
连康熙皇帝,都知道我家的身世和底细——那是那年,是父亲祭日,就是他从禅安寺出走的日子。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究竟怎么样死的,叔父和母亲就把那天定做了他的祭日。摆上他的灵牌,点上燎燎香烛,母亲恸哭起来!这一哭,就惹出了祸事来!
现在,虹妤正匆忙走在云台山中,此次去武陟不是她出行最远的,可她还是觉得有点可怕。她在想,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趟武陟嘉应观了。
乙部
牛 钮
知足者常乐
牛钮就想,人活七十不容易。来到河工工地上这些年,什么活什没策划过、监督过、操持过?也可以说,工地上没有过一样活是简单的。
种柳树,够简单了吧?
可是,在河工工地上栽柳,光方法就有卧柳、低柳、编柳、深柳、漫柳、高柳等等。每一种都有独特的用处,什么地方栽什么柳、怎么栽,说道多了去。
眼下又是植柳季节了,牛钮想,赶紧把那个劳民伤财的庆典弄完吧。钉船帮到詹家店那十八里河堤上,有些地方要补栽低柳,有些地方要弄成编柳。
他已经让怀河营的把总去沁河滩选好树苗了。前些年,他和齐苏勒、嵇曾筠等人,带着官员、堡夫和沿河民工,在沁河滩栽了几十万棵柳椽,现已成为两把多粗的柳树了。他对把总说,东西南北留四角,只在中间取一棵。连那六百把打柳穴的大铁镢,六百把打铁镢的油锤,也都准备停当了。
好在再忙和一天,所有的烦心事就了结了。他就这么自言自语地走着、想着、絮叨着,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说的“了结”,能衍生出另外的含义或预兆。
他站到了严殿与大殿间的方砖上,御碑亭上象征皇权的黄琉璃瓦,在阳光下显得很张扬。
牛钮想:直到现在,人们还在议论,说雍正的皇位得来的不正,其实,雍正的皇位来得还算合法,而他皇阿玛的皇位,得来才不正!
五年前,经过处心积虑的明争暗斗,雍亲王还真当上了皇上。不过,他们争斗过程中,所玩的一切把戏,还不如我在康熙面前说一句话。
是的,我是说了一句话,让雍正欠下我天底下最大的人情。于是,雍正即位后,就拨了288万两白银,仿照故宫给我修了嘉应观。我知道,当时国库里只有700万两白银!我很知足了。
可是,后来雍正对我宣示:连小皇宫都给建了,你还要我怎样?
这样,我就知足了。
老鸦叫哑哑
牛钮慢慢悠悠地走着走着,就到了御碑亭边上。
那筒御碑,深沉的古铜色,幽光粲然。昂立在龙头、牛身、鹰爪、狮尾的河蛟身上。用雍正的话说,“它可是天下第一碑了!这可是我即位后,首次御撰碑文啊!”
“谢皇上隆恩了,”牛钮说,“奴才,谢主子恩典。”雍正就笑了,深不可测。他又想起了昨晚的惊梦,又看见了那吊在空中、哗哗啦啦响的母亲。看见了铁青着脸的奶奶——我怎么会梦见她们呢?是不是我老了?
那个梦,究竟预示着什么?
直到现在,奶奶还放心不下我吗?
我还能怎样?她还要怎样呢?牛钮在心中默默地说:“奶奶啊奶奶,你谙于权变,工于心计,大权在握奶奶!我不恨你……”
天下大爱,最终归平淡;人间大恨,最终也归于平淡。那些过眼云烟的往事,最终化作牛钮轻轻的一声叹息。
不过,还是得承认,雍正还是有些不同的。他知道什么事是关乎皇冠的大事,哪怕是表演性的,譬如,敕建嘉应观。
雍正要用嘉应观,把以前“那些人”欠牛钮的都还他——貌似皇宫的嘉应观,能偿还生命的沧桑吗?
嘉应观建成了,它见证着伟大英明的雍正在身为雍亲王时,治理黄河的功绩。他要让嘉应观充当说服汉族臣民、臣服满族皇帝的说客,他把禹王的檀木雕像,放在观中最高的禹王阁里——既然,大禹这个少数民族,通过治理黄河有功于华夏,我,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