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后，上门来讨要钱物的人骤然多起来，有拉二胡的，有唱数来宝的，有的不拉也不唱，年纪大了，拄着木棍……这天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肩上扛了个蛇皮口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他走到门前对我说：“老板，要点钱！”这话让人反胃：没有任何过渡，更没有任何理由，如此干脆，如此单刀直入，好像整个世界除了他，个个都富得遍身贴钞票、银子花不完，不拿一点给他，简直天理难容。

　　我猛地想起曾经读过的一个故事：欧洲二战老兵在一年的某个日子走上街头卖花，筹集善款，以资助那些处于生活困境的其他老兵；一支花你可以出一欧元，也可以出一百欧元，不拘多少，只要表明没有向你白要钱就行。这个故事让我非常感动，这是对捐赠者的尊重，更是对受捐赠者的尊重。

　　我想试试那个叫“尊严”的东西在这位青年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我指着院子外面多家人公用的垃圾堆对他说：“要钱？行，你帮我把那堆垃圾清除到桥头的大垃圾堆，我给你钱。”

　　年轻人迟疑地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钟，从他眼神里我看出他的心理：要么给，要么不给，哪有你这样啰嗦的。我敢肯定，我是第一个要他用劳动来换钱的人。

　　他说：“老板，你舍不得钱吧？舍不得就算啦！”

　　没有想到他反过来激将我：你舍不得就算了吧，别绕弯儿。我说：“你没听清楚我的话？你把那堆垃圾清除掉，我给你五元钱。”

　　那堆垃圾其实并不多，只是六七畚箕的事。离大垃圾堆也不远，只有二十来米。以前都是我们自己利用周末清除的。我想，假如他懂得什么叫尊严，我甚至想多付给他几元钱。一般常理，人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谁会伸手？手毕竟是尊贵的。

　　“不干。”年轻人回答得非常干脆。

　　我以为他嫌钱少了，何况又是清除垃圾，就说：“十元钱你干不干？”

　　“不干。”

　　“二十元钱你干不干？”

　　“不干。”说完，那年轻人把蛇皮口袋顺到肩膀上，拔腿就走，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十元二十元？我是要饭的，不是给你清除垃圾堆的！”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他的职业是要饭，不是干活。我扯开嗓门吼了他一声：“小伙子，你懂不懂得什么叫靠劳动吃饭？年纪轻轻的，要劳力有劳力，要精神有精神，平白无故凭啥给你钱？”这一声他肯定听进去了，几天后在集市上又遇到他沿街要钱，一看见我，他迅速躲进一条巷子。后来我在一个建筑工地遇到他，他成了地地道道的建筑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