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监督河工时，武陟算是全国物价最高的地方了！倒不是因为武陟多富庶、经济多发达。只是，国家正在武陟修筑钉船帮到詹家店的长堤，工地上黑压压到处是河标、小夫。那时，嘉应观也在紧张施工之中，嘉应观工地上也有不下二万名工匠、小夫。再加上四川来的送木料的，江浙来的送颜料的，两广来的送香料的，堤工杂七杂八，人数不下数十万计。把个武陟地界弄得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那么多人汇聚武陟，物价不飞涨，那才怪了呢！

　　一想到武陟雍正就有些激动，思维都有点儿刹不住车了。雍正知道，武陟是他的福地，如果不是在那儿督修河工，怎么会认识牛钮？又怎么会登基继统呢？

　　武陟是他隐秘的起家之处，他多次代表皇阿玛去那儿。防过汛、堵过口、修过堤、监过工、醉过酒、杀过人……

　　是牛钮最先提出修那十八里长堤，张鹏翮、赵世显、陈鹏年都不赞成。康熙六十一年冬天皇阿玛病逝，雍正即位之后，很快同意了牛钮的意见。在雍正看来是他给了牛钮，创千秋伟业的机会。

　　然而，令雍正想不通的是：自己做了那么多利国利民造福苍生的事情，居然、居然、居然那帮人还要那个样子。他心里无数次地说：既然你们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上朝前，雍正有些心神不定，下朝后他悠悠达达于宫中的亭台楼阁、水榭歌台间穿行。他心中，总是要想起昨晚那个怪梦来。

　　密探把一封封密报送进紫禁城来，把雍正吓得浑身冷汗——姚大旗、王牛、郭谦、杨士孝、陈大汉、宝豁子、牛瘸子他们在散布：“群星已现，新朝当立”的谶语！

　　在雍正看来，牛钮肯定是老糊涂了。要不，怎么会对如此敏感的问题，如此迟钝？

　　现在雍正已经安排得相当细了，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毫厘不爽。对这样的大事，他当然要慎之又慎。他给常泰反复交代过：必须办好，办砸锅了，你就不要来见我了。

　　常泰说，皇上，您的意思是？

　　他嘴唇紧闭、咬咬牙、点点头，诡秘地对常泰笑笑说，你还不明白？

　　常泰吓得脸色黑了……

　　

　　癸 部

　　虹 妤

　　忏悔，女儿是娘的心头肉

　　后来后悔死了，悔不该把她们送人。她越想越觉得，把孩子送人是做父母的最没良心地表现了。如果她们在她身边，哪怕天天吃糠咽菜，只要她努力了、尽心了，心也就无愧了。

　　可是，她偏偏把她们送人了。那是个唱老怀梆子戏的戏班子。她很喜欢看怀梆子戏。

　　她把她们给人家时，她们还不会说话。可是，她们已经认人了，她把她们抱给人家看了看、又看了看——老大、老二，都在向她招手，她们都认识母亲，好像在对她说，妈妈你别啊！

　　她的眼泪像暴涨的河水，她想回来，想把她们要回来。可是她觉得一个大姑娘家，养两个孩子，该怎么办？那个叫牛钮的人，她和他的爱情死了……可是，我、我、我，我该怎么把她们养大？

　　她一狠心，就要往前走——她最终也没弄清，到底是白菊先叫，还是红菊先叫。总之她们中的一个，嗷嗷叫了。另一个，也开始叫了。两个孩子，齐哭乱叫了……

　　她的心碎了！

　　她最终——她是怎么走回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的身体渐渐虚弱下去，没完没了地发烧。就这样，她一直病了差不多二年。她还没有痊愈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她要找她们回来。

　　就这样，她背起行囊——其实就是一个小包袱，里边几件换洗衣服，就出发了。她走遍了河南，走遍了山西，走遍了陕西，没有找到！

　　她只记得当年虽是怀梆子戏班，可那个班主两口子是个山西人。只记得他们是被设在怀庆府武陟县的晋商商会，从山西带来的。然后就本土化了，然后也就认了怀庆府了！只记得那个班主姓仇，叫仇高声。是个唱“黑头”的，艺名“喊破天！”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终于，在那年春节，武陟县“行水”——就是像庙会似的，有各种各样的表演，各种各样的小贩儿。就那次她找到了她们！

　　她们俩化着装，一个唱小生，一个唱花旦。唱戏时，虹妤只觉得她们嗓音太美了，嘎嘣嘣脆、清油油亮，让人一听就觉得特别舒服！

　　唱完戏了，她都准备走了，突然戏台后边闹哄哄的，像出什么事了！她怀着看热闹的心情走了过去。她一看就愣怔了：她们俩长得，与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