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9日(农历丁亥年正月二十),诸文友聚集西峡,研讨乔典运的创作思想及小说艺术,纪念他辞世10周年。七嘴八舌,你言我语,长篇大论,简短发言,说他的作品,说他的逸事,说他说过的趣话,就把乔老爷说活了,好似他就在座中,静听大家议论他,调侃他,脸上始终带笑,质朴而机灵的笑,忠厚而狡黠的笑,笑得令人乐于亲近,又让人不禁思忖此公此刻端的想的啥?(我对乔公的笑印象极深,一半来于他生前,一半来于他的书。书中的笑是含泪的笑,书前的照片大都笑得灿烂。)
老乔的儿子小泉说:“今天是我爹78岁生日。”巧,或许是上苍召唤朋友们来给他过寿诞。
会后,一长队汽车去他墓地祭奠。墓在城北,背倚大山,山上林木苍碧,山头白云雍容,蓝天高而开阔,堪把思绪牵向深远;前俯川原,有村落人家,田园阡陌,鸡犬之声可闻,世俗的事情时时都在发生。这是个可意的归宿处,长眠中犹然偎依山野,近靠乡亲,延续着旧日的牵挂。
众人在田埂上站成个弧形,三鞠躬,烧纸钱(烧前用百元大钞按火纸上一沓沓拍了又拍),放鞭炮,献花,有从花店买的来自南方的鲜花,也有在山下采的粉嘟嘟的野桃花。老乔的晚辈同事王俊义边烧纸边说:“乔老师,起来拾钱吧。”李雪峰磕罢头对我说:“乔老师对我有恩呐。”这是个中西合璧的仪式,如老乔的作品,有中国的传统,也有外来的路数。站墓前,我想了很多,想到周熠那篇虽太多感伤却满是真情的好文章《魂追乔公去》,想到10年前的正月初五,我随刘海程、周熠二位探病,临别,他半躺病榻欲直身没能直身,双手抱拳微微一揖,唇几张几合说句话,没能听清。三日后他去世。那次是永诀,那句话是没听明白的遗言。现在问他说的啥,怎问?只能问天,问天天不语。
走近他,抚摸墓碑,碑面字迹犹新,碑下苔痕斑驳,许多小草茎蔓簇拥碑墓,有枯叶,也有新芽。我绕坟三匝,见顽石砌了圆圆一周,砌出浑朴的不规则几何图形,若神秘符号。坟头黄土颜色已暗,长满茅草,还有小树。是大自然要向世人昭示此处长眠的是一位自称“草木之人”的人?坟上最多的是迎春花,长枝坚韧,黄花烂漫,就为坟编织一顶金光闪闪的华盖(乔老爷一生,几度华盖运)。六瓣的迎春花,朵朵朝着太阳笑,千朵万朵汇集一起,就把春天笑得热闹,也把人心笑得痒痒的想对春天发表看法。我仿佛又看见老乔笑,在花丛中微笑,曾经熟悉的微笑。只一瞬间,便没了。眼前只有一座经过十度春秋的坟,坟头草木已老。鲁迅说的对:“我只很确切地知道一个终点,就是:坟。”那张笑脸今生今世难再亲见。肉身寂灭,魂应还存,一半回归太虚,一半栖息小说里,翻开书,兀自活跃,絮絮地讲述眼泪浸泡过的故事,很多故事可笑(有几篇干脆就叫《笑城》、《换笑》、《借笑》、《多了一笑》),笑后却叫人想哭,而又欲哭无泪。
王俊义说,几次梦到乔老师要吃烧饼。今天真该买几个带来,做生日蛋糕,朋友们和他一块儿分吃掉。
离开墓地,回头看,见一只青鸟扑楞楞扇动翅膀,向远方飞去。
二月河在北京开会,没躬逢此事。给他发手机短信报告情况,回信曰:“大家念忆他,他会知道的。”
2007年3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