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贾太婆炒了一个红烧肉和两个素菜，又给胡瓜温了一壶隆中大曲酒，她刚说出让胡瓜收贾哲义为学徒之意，便吓得胡瓜将伸出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连连摇头：“折我的寿呢。”贾太婆态度十分坚决，不容胡瓜推辞，就定了。

　　胡瓜教少爷学艺理当是不遗余力。贾哲义识字，脑子好使，他学会了师傅的手艺，也学会了娘的节俭。闲时，他就低着头在废弃的砂模旁一点一点地捡漏下的银点，积少成多，最后竟然用这捡起的银点熔化后，亲手给娘打制了一只戒指。贾太婆拿着儿子打制的戒指热泪盈眶，半夜里她爬起来，跪在神牌前垂泪自语：“老祖宗，你睁开眼看呢，咱金匮银楼要兴旺了呢。”

　　到底是砸了牌子，元气大伤，加之小主事少爷年幼，胡瓜只会埋头干活，管理无方，金匮银楼让胡瓜硬撑了几年，生意仍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楼的人勉强糊个口。

　　贾哲义眼看要过十岁的生日了，刚三十岁出头的贾太婆头发眨眼间白了许多。

　　这天，贾哲义说：“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有位仙人指路，让我去北方呢。”

　　贾太婆大吃一惊：“你说啥呢？那可去不得！贾家可就是你这根独苗，娘舍不得让你走！”

　　贾哲义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

　　贾太婆想了想，抹着泪对孩儿说：“你二爷在京城里挑翠花担子，你就跟他去吧。”

　　贾太婆所说的二爷，是贾家的远房亲戚。贾老爷在世时，他是银楼里的工匠，老爷待他不薄。老爷被斩首，银楼倒闭，他便离开襄阳去了京城，这么多年孤身一人在京城里混。腊月里他特地回了一趟襄阳，曾说想带少爷出去闯闯，被贾太婆拒绝了。

　　１４

　　二爷带着贾哲义落脚在距前门外不远的一个胡同口，这里有一家名叫“客源通”的小旅店。店里长年住着十几副翠花挑子，十来个卖翠花的。挑子上的物件大都是供妇女们装饰用的翡翠、钻面、戒面、耳环、坠子、扁簪等。

　　“客源通”的翠花挑子数贾哲义最小，老挑子们都乐意支使他干杂活。贾哲义的二爷尽管一百个不愿意，可碍着面子，只能是忍气吞声。

　　这天傍晚，一个名叫武魁的中年挑子洗完脚后，使唤着让贾哲义给他倒洗脚水。贾哲义走过去，一声不吭地端起水往外走。突然，二爷迎过来从贾哲义手中一把抢过水盆，转身“哗啦”一下，全都倒在了武魁身上。大声叫道：“莫以为俺爷俩是好欺负的。”

　　不久，“客源通”从乡下来了个小姑娘，说是老板娘的侄女。姑娘姓卓，名月秀，刚满十四岁。月秀穿着一身农家女的大花衣裤，小脚裹得有模有样。瓜子儿脸，尖下颏，配上一双杏仁眼，模样周正耐看。老板娘先是让月秀在店里打打杂，洗个床单晒个被子什么的。

　　挑子们都说，月秀是老板娘给前门外大宅院的老头子们养着的呢，过不了几年，就要送进大宅院里给老头子当小妾。到时，老板娘就会得到一大笔钱财。

　　月秀开始见挑子们袒胸露背她便羞得不行，头都不敢抬，可几日后，便学会了在挑子们面前撒娇，指使挑子们干这干那。

　　这天傍晚时，月秀在店里闲转着，见一帮挑子要脱贾哲义的裤子取乐。贾哲义的裤子已被脱至膝盖了，贾哲义拼命用双手捂着下身，哭着闹着挣扎着。

　　月秀急了，随手拿起墙边的一根晒衣杆，朝着人群乱打起来。边打边叫着：“让你们耍流氓，让你们耍流氓！”

　　挑子们有些慌了神。武魁胆大地说了句：“哟，学会护着小女婿了呢。”逗得挑子们哈哈大笑，一哄而散。

　　这天一大早，贾哲义在院子里的井边打水洗衣服，月秀走了过来，几分亲热地打趣道：“小挑子，衣服洗得干净么？”

　　贾哲义抬头一看，见是月秀，赶紧低下了头，满脸羞得发烫。

　　１５

　　二爷岁数大，总想着怎么让贾哲义早点入道，他教贾哲义看翠，教他识玉，教他分辨什么是翠，什么是料，还时常带着贾哲义串小市找货源，领着他沿街认门认户。

　　贾哲义长着一双与其他男人不一般的手，是一双白嫩柔软、指头细尖的玉手。古语道：“男人长女人手，必定得富有。”贾哲义跟着二爷挑挑子，刚一年，这手指便显出功夫来。那翡翠物件往他手上一放，一掂量，便知是多重，不用戥子秤，连许多老挑子都服了他的气，称赞他肯定有出息。

　　贾哲义很快熟悉了做翠花生意。贾哲义还改造了以往挑子们的吆喝腔调，变喊叫为歌语，一声“翠花儿哟……”轻柔，细长，悠远，充满了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