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贾哲义坐在店铺的后台里打盹，突然，月秀急匆匆地走进门来，将一布包向柜上一摊，说着：“我想换些银两。”

　　贾哲义揉了揉眼，担心地问道：“月秀，不，少奶奶，你这是咋啦？”

　　“没事的！”月秀的双眼噙满了泪水。

　　贾哲义长叹了一口气，从里屋拿出一些银两，兑换给了月秀。

　　月秀盯着看了贾哲义一眼，泪水夺眶而出，转身而去。

　　半个月后的一天，贾哲义无意从《京报》上读到一则新闻，祸起萧墙：老翰林藏宝被贼夺命。说的是老翰林家藏一片祖母绿翡翠被某王爷府上的管家打了眼。一天深夜，这位管家翻墙越室杀死了老翰林和他的小妾，盗得祖母绿翡翠逃之，云云。

　　读罢新闻，贾哲义惊讶得如痴呆一般，许久缓不过气来。

　　２０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贾哲义被雷声震醒，见窗扇吹开了，便翻身下床来关窗。突然，他听到了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贾哲义隔着门轻声问道：“谁？”

　　“是我，贾老板。”门外是一个无比软弱而又有些耳熟的女人声音。

　　贾哲义刚拉开门，一个湿淋淋的人影便扑了进来。

　　贾哲义惊叫了一声，连连喊道：“鬼！鬼！”顿时晕倒在地。

　　贾哲义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床上。月秀正一勺一勺地给他喂着白开水。

　　贾哲义眼睛死死地盯着月秀：“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你，你不是被人杀了么？”

　　月秀“扑通”一声跪在了贾哲义面前：“贾老板救救我，我没死，我刚从王管家的手里逃出来。”

　　王管家用尖刀逼迫老翰林交出了那片祖母绿，然后果断地结束了他的性命。临走时，王管家垂涎月秀的美色，用其裤头塞住了她的嘴后，顺手牵羊地拽走了她。王管家将捆绑着的月秀扔在郊外一个农户储藏大白菜的地窖里。这日，王管家出去寻找祖母绿的买主去了，月秀挣脱了绳索，带走了本属于自己的那个首饰匣子，逃了出来……

　　月秀边说边哭，泪人一个。

　　贾哲义毫无选择地收留了她。

　　贾家没有佣人，家务活都是粗脚粗手的堂倌工匠们轮流干。如今店铺里有了女人，这些女人的活就自然落到了月秀身上。揉面、煮水，或是淘米、煮粥，月秀干这些事，竟然是有滋有味，有一种成就感。

　　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贾哲义让工匠伙计围了一桌，他领着月秀给大家一一敬了一杯酒，再让伙计点燃了一挂鞭炮，就高高兴兴把事办了。贾哲义对月秀说：“等咱回襄阳老家了，再热闹热闹。”

　　２１

　　民国八年的一个傍晚，贾哲义带着光宗耀祖的豪情壮志，带着太太卓氏和五岁的少爷金根（乳名苕货）从北京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老家襄阳。

　　贾哲义带着一家人踏上古渡口码头时，贾哲义的老母贾太婆正疯癫癫地跪在祖宗的神位前，祈祷儿孙满福呢。

　　贾哲义推开门，门沉重地吱地响了一声。

　　魏太婆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膝上的泥土，木然地摇了摇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贾哲义说：“娘，我是哲义呀。”他又推了推身边的儿子，“快叫奶奶！”

　　“奶奶！”儿子叫道。

　　“哦，孙子，你是我孙子？”贾太婆的双手在空中抓着。

　　贾哲义将娘的手拉过来，让她摸着苕货细嫩的脸。贾太婆突然清醒过来，大笑道：“老爷呀，我们有孙子了呢。”

　　２２

　　贾哲义对月秀的承诺到底没有兑现。

　　原本想回襄阳要“热闹热闹”补办婚礼，由于老母的突然故去，而被迫放弃了。

　　贾哲义安葬了老母，迅速从悲痛中振奋起来。他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高价赎回了银楼正门前厅后面三进深的院落，及正门前厅东西两边的耳楼。当然，还有后院中央那棵干粗根深的古槐树。

　　贾哲义来到后院，围着那棵古槐绕了三圈，看着想着。他的眼圈红了。

　　贾哲义知书达理，满腹经纶，举止文雅，又有一套鉴赏玉器打制银饰的手艺。襄阳城里的手艺人皆服气他的学问、人品和手艺，按银楼的习惯称呼，皆称贾老爷。贾老爷有一位得力的帮手，是银楼里的管家兼账房，名为汉皋，是贾哲义刚从京城回襄阳时请进银楼来的。汉皋精通管理，善于买卖，忠于主子。当然，贾老爷给他的待遇也是优厚的。出于对银楼的管理需要和对汉皋的信任，贾老爷赋予汉皋绝对的权力。在银楼里，他是个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