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面打工，一年难得回来几次。这次回来，他想做一件事。

　　走过一段长长的陡坡，就是他住的社区。

　　女人在家照顾孩子，他想让女人外出做点事，赚点钱，补贴家用。女人没有多少文化，很难就业，只能待在家里。

　　上了坡，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垃圾箱边，蹲着一个女人，有点像他的女人，他顿时产生一种厌恶感。

　　女人在家养着几只鸡。社区不让养鸡，责令她把鸡处理掉，她就是拖着不办，把几只母鸡当宝贝一样，圈养在阳台上。有一次，他从外地回来，社区的人让他劝女人把鸡处理了。他回家一说，女人说：“我要养鸡生蛋，给儿子吃。我养的是真正的土鸡，儿子吃了土鸡蛋，长身体。”

　　再往前走，看清楚了，果然是他的女人，正蹲在那儿喂鸡，五六只鸡正在争食吃。

　　站在女人的身后，他没有喊她。说心里话，对这个女人，他没有一点爱意。女人长得瘦小，甚至是干瘪，背也弯了，４０才出头，却像５０岁的女人。当初，他是大龄青年，家境不好，有人给他介绍这个女人，他有些不乐意，最终还是同意娶她。

　　她喂完鸡发现了他，吃惊地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说：“刚到。”

　　她走在前面，有说有笑。他跟在后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到家里，她忙着倒水，还端出水果，她突然笑了一下，对待男人像客人。

　　快到放学时间，她去厨房忙吃的。他坐在客厅看电视，他一直在想，怎么开口说那件事。

　　儿子进来了，他吓了一跳。儿子长成大人了，１５岁的孩子，健壮魁梧。他与她都不是很高，儿子怎么长得这么高大，看样子有１．８米。唯一的解释就是，儿子在她的调理下，长得格外出众。

　　他突然觉得有点内疚，每次寄回来的钱都不多，只够母子的生活。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每天都有牛奶、面包、鸡蛋。

　　其实他的收入颇丰，因为有技术，老板器重他。他的钱都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离了婚，虽然不漂亮，但比她水灵，他们已经同居了。这次回来，他是准备离婚的。

　　儿子叫了一声“爸爸”，他拍着儿子的肩膀说：“不错，有点像小伙子，长得这么高，吃了补药吗？”

　　儿子笑着说：“妈妈天天给我吃土鸡蛋，还喝牛奶。”说着，儿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做作业。他说：“回来就做作业，不休息一下？”

　　儿子说：“过两天要考试。”

　　他拿起儿子的书本，看到上面写着“市一中”的字样，他吃了一惊，儿子考上了重点中学，他居然不知道！他再次打量儿子，儿子不但身体好，学习好，还很正派，一点不像城里那些任性的独生子女。

　　他问儿子，将来准备考什么大学？

　　儿子说，当然是北大，或者清华。

　　他只读过技校，连大学门都不知道在哪儿，儿子却要考全国一流的大学。把儿子培养成这样，她倾注了很多心血。她是一个好女人，既没有钱的要求，也没有爱的渴望，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

　　晚上，他看出她想亲热一下。分开太久，生疏了，她有点不好意思。他鼻子一酸，拥她入怀。

　　这次回来，本来要提的话题，他一句也没说。

　　走的时候，他想，今后，离开那个同居女人，多寄点钱回来。这是他的家，有一个出息的儿子，还有一个默默为他看守家的女人。

　　摘自《中外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