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句卑牙齿咬得格格响，道：“眼看着同胞一个个战死沙场，热血流成了河，这种痛心是永远无法忘记的。”

　　叶公闭上眼，又一次记起父亲惨死的情景。强烈的愤怒和悲伤同时袭来，使他的身子微微颤抖。

　　“既然主君也一样痛恨吴人，为什么还要把夫概待为上宾？”吴句卑恨恨地说，“为什么不干脆一剑杀死他！”

　　“你错了！”叶公张目直视：“夫概投奔楚国，他就已不再是吴人，他和我们同样仇恨吴人！”

　　“可是他杀死了多少楚国人，难道就这样算了？怎对得起死去的将士？”吴句卑气愤难平。

　　叶公沉声道：“我们最大的仇敌是吴王阖闾，是他带兵杀死无数将士，要复仇就应该用他的血来祭奠英魂！夫概虽然曾为吴国公子，但他现在和吴王已成仇敌，他会全力帮助我们对抗吴国。如果真的杀死夫概，那反倒去了阖闾一块心病，正称了他的心意呢。”

　　吴句卑喃喃说：“这么说，被夫概杀死的人就全都白死了。”

　　叶公忽然发现吴句卑腿上裹着伤带，惊问：“你受伤了？刚才和谁交过手？”

　　吴句卑道：“我出外喝酒，遇见一桩事，正要禀告主君。有人要求秘密拜见主君，说叶邑有人密谋造反，他还没说完就被人用毒箭射死。我出手阻挡刺伤凶手左臂，却被箭射中右腿，凶手黑巾蒙面，行凶后立即逃走，不见影踪。”

　　叶公面色沉重，问：“尸体现在何处？”

　　“我已经把尸体背回来，现在堂前有人看守。”

　　死者所中剧毒，是从毒虫口中毒液提取而成，医者常用此种毒液，以毒攻毒，治疗毒虫叮咬造成的伤患，极为常见，无法从中追查到凶手的身份来历。掰开死者紧握的左手，里面是一枚晶莹温润的白玉，形状如半只玉瑗，正当中有一处破损的痕迹，显然曾是一件精美的玉器，却被打破了。

　　叶公接过白玉仔细端详，说：“至死还紧紧握住不放，可见这枚白玉与死者有莫大的关系，只可惜打破了，使人无法猜测出它原来的模样。”

　　吴句卑道：“臣下曾在附近仔细查看过，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也没有见到与此类似的碎玉。”

　　叶公低头验看尸体，皮肉细腻，手心脚掌一无胼胝，一看可知并非忙于劳作的穷困百姓，身上那套褴褛破旧的衣裳，只是为了遮掩他真实的身份。叶公不由皱起眉头，心里怵然透过一丝寒气。

　　一名家臣匆匆进来禀报：“禀主君，郑军突然来袭，已被守军击退，郑人乘乱放火烧毁了十来间民宅。有十几户人被烧伤，但救的及时，没什么大碍。”

　　“哦，这就好。”叶公吩咐立刻备车，前往探视。

　　出了北门，从澧水清浅处渡河，行过一片高地，前面现出一个村落，里长听闻叶公亲自前来探视，早已站在村前迎候。

　　大火是寅时烧起来的，所幸当时天已微明，火势一起，大家都及时逃出来，只有五人被烧伤，一人当场死亡。为平抚受惊吓的百姓，应氏族人腾出数间空房给他们居住，还派家奴送来箪食壶浆，以解饥渴。

　　里长道：“应氏向来慷慨，十分乐于助人。这次大火也烧毁了应氏数间房子，他们却还顾虑到别人无处居住，大家都感激得不得了。”

　　叶公颔首。地方豪强仗势欺人、凌虐百姓之事常见，像应氏这样仁慈善良的确实难得。

　　叶公走过来时，除了伤者、死者之外，所有的人都向他跪下来俯首叩拜，最前面一人身穿宽大袍服，衣饰光鲜华丽，正是应伯升。

　　应伯升身形魁梧，相貌端庄，气度沉稳，一看就知道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他在兄弟中排行老大，父亲于数年前因病亡故，应氏族中一切事务均由他管理。他是应国王室后裔，却不像其他没落贵族那般一味沉浸在早已逝去的荣耀里，为人极富才干，把一个充满沉沉暮气的家族管理得有声有色，且多行义举，屡屡对贫困乡邻施以援手，在当地声誉日隆。叶公忙劝他起身，不必行此大礼，双方谦让了一回，应伯升将叶公让进一处宽敞的院落里。

　　外面随行同来的医徒看过伤者之后，掀开芦席验看尸体，发觉不对，忙进来禀道：

　　“主君，死者死状有异，不像是死于火中！”

　　“哦？”叶公闻言一怔，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应伯升也大吃一惊，忙问道：“这倒真是奇事，你快说说他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