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是金钱”一语,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口。此说固然可能使人珍惜时间,利用时间,从而获得更多的金钱。然而人的生命乃是由时间所组成,若是将整个生命都用在换取金钱上,日复一日地披星戴月,忙忙碌碌;胼手胝足,心力交瘁;身不由己,心为形役;很可能将人生弄得意趣全无,甚至为了将时间变成金钱而忽视或埋没了自己某个方面的才华,未能在有生之年使生命体现出比换取金钱更重要的价值。再说,这世界上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将时间变成金钱,而金钱也不是时间的唯一价值所在。人人均为金钱而奋斗,必然导致整个社会拜金主义盛行。若是人们在拥有金钱之后,能懂得“金钱就是时间”之理,人生的景况将会大不相同,而社会上盛行的“主义”,也不会仅剩下“拜金”一种。
我所说的“金钱就是时间”,其意即金钱可以换取时间也。我这里所说的时间,是指一个人为除赚钱之外的理想、事业所需的时间,为享受生活乐趣所需要的时间。人生于世,首先需要维持生存的金钱,而许多人为了这维持生存的金钱,付出了一生中大部分的精力与时间,从而再无其他时间在其他方面求发展。对于这些人来说,如果他拥有一笔数量可观的金钱,他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干自己想干的事业。叔本华先生在谈到财富与遗产时说:“一个人一开始就有这样多的钱,才可以无忧无虑地过真正独立的生活,这是解除人生穷困忧愁的特权,他可以从人类命定的奴隶生活中求得解放……他能够主宰时间,每天早上,他可以说‘这一天是我的。’”此言意即:钱可以换取自由,可以换取时间。而自由和时间,恰恰是一项事业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
一个人于涉世之初就拥有一笔可观的财富,固然可喜,只是有如此好运者为数太少,绝大部分人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地积累财富。但这并不说明后者就不能以有限的金钱换取时间。美国文豪福克纳,年轻时靠打工维持生活,但他仍有很多的时间写作。他的办法是,在打了几天工,挣得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之后,便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写他的小说。福克纳若只是信奉“时间就是金钱”,一生都在为赚钱而努力,其才华也必将彻底埋没。福克纳以金钱换取时间之法,我早年读后印象极深,且一直有效仿之心。我来京之初,受文友鼓动,到人才洽谈会上自我推销,结果当上了某刊物的编辑兼记者,月收入相当于我以前半年的工资。这对处于贫困状态而又漂泊异乡的我来说,真是飞来好运。开始我不免沾沾自喜,但上班之后,我渐渐转喜为忧:那种任人差遣的苦状,令我难以忍受,而不能写自己的文章,更是令我痛心。我原以为工作之余仍可写作,哪知属于幻想。——我为了金钱而出卖了自由,失去了我所需要的时间!于是我上了五个月的班,盘算手中的钱已可以换取至少一年的时间之后,便毅然辞职,恢复自由之身,以写作为业。其实,不仅我是如此,京城不少自由撰稿人也是如此,他们今天写一篇应景之文,明天编一本卖钱之书,其目的都是为了以所得稿费来维持生存,换取时间,从容写作自认为有价值的作品。
人们常以“寸金难买寸光阴”这句古话来形容时间的宝贵。其实,真有黄金,何愁买不到光阴!当然,我这里所说的光阴,乃是指我们从事某种赚钱之外的事业或享受人生所需要的时间,而不是指寿命的延长。人各有志,对于一心一意将时间换取金钱的人,我不想妄加评论,但我一直信奉“金钱就是时间”,并不惜以金钱来换取我所需要的时间,哪怕是有限的时间,因为我深知人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