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宝没能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

　　十二

　　八班长葛文义带八班开始行动之后，上官峰正要带七班跟上去，一个人就猛然从后面冲过来将他拦住了。昏暗的夜气中他听到九班长李乐激动地说：

　　“排长，我们班先上！”

　　说完话，李乐就带九班跃过山棱线，顺第二道堑壕，尾随八班冲了过去。

　　李乐猫腰奔跑在第二道堑壕里，不时回头朝身后的赵光明赵光亮看一眼。他是攻击行动开始前一瞬间决定把二赵兄弟调整到自己身后的。他到了位于第二道堑壕西端那条向上的交通壕的入口处，下意识抬头向上一望，忽然在这条几乎笔直上去的交通壕的顶端看到了敌人轻机枪喷出的一大团火光。没容他反应过来，几发子弹就“啪啪”地打在他右侧的壕壁上。李乐身体向左侧壕壁上一靠，本能地做了一个出枪动作！

　　看到班长在前面做了个出枪动作，始终处在高度紧张状态的赵光亮以为班长要向敌人射击了，也迅速在壕壁上出枪，匆忙打出了一串子弹！

　　接着，跟在他们身后的其他人以为战斗已经打响，也伏在壕壁上向第三道堑壕内的敌人“噼里啪啦”地打起枪来！

　　就是这一阵枪声过早地暴露了进攻意图，导致敌人将全部火力向他们倾泻下来。以后十几分钟，李乐和九班被压在壕沿下。

　　秦二宝的轻机枪射击声停止后一分钟，从李乐隐身的交通壕里，人们猛地听到“哇——”的一声大叫！随着这声非人的长长的叫喊，李乐一跃而起，爬上壕沿，狂乱地向高地上方的敌阵地扑过去！

　　战场就是这样让人做出了他们自己和别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李乐因面对死亡而恐惧，但当恐惧本身的沉重压垮了他的生命意志之后，他却会为摆脱恐惧扑向死亡！

　　随着他的这一声叫喊，九班其他两名战士以为班长发出了冲锋的命令并带头冲锋了，也从交通壕里跃出，“哇哇”地叫着，冲锋枪口“哒哒哒”地射出一串串子弹，向敌阵地猛扑过去！

　　刚把秦二宝的轻机枪打掉的敌人显然被新的一次攻击吓慌了，所有的子弹马上向李乐和他身后的两名战士飞泻过来。密集的弹雨先把李乐后面的两名战士打倒了，李乐摇晃了一下，倒在敌人阵地前沿。上官峰的眼里涌满了悲愤的泪水！向身后喊一声：“冲啊——”带七班顺九班空出的交通壕向上冲去！

　　但他跑了几步，就被壕底两团黑糊糊的东西绊倒了！

　　两张变了形的脸从壕底抬起来，被山坡上的火光照亮了。是赵光明和赵光亮！一股怒意直冲上官峰的脑门儿，他爬起来，一脚踢在兄弟俩不知谁身上。“你们怎么躲在这儿？！”他大喊，“给我冲——”

　　赵氏兄弟先是“哇”的一声哭起来，然后才抓紧枪，踉踉跄跄朝前冲去！但由于刚才的耽搁，交通壕正上方敌人的轻机枪又掉转枪口来打击他们了！赵光明赵光亮慌忙卧倒，上官峰也被从上面斜射过来的猛烈火力压制到壕沿之下。一个悲怆的意念从他心中冒出来：最后一次攻击失败了！一切都结束了！……

　　十三

　　从高地东北侧，第三道堑壕最东端，猛然响起一支冲锋枪的射击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它还刚刚响起，敌阵地内就起了极大的混乱！堑壕里的敌人大声叫着，一窝蜂地涌向上官峰被困其中的交通壕！

　　这是一支突然在敌人背后开了火的冲锋枪！上官峰明白过来了，马上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因为它的出现，久攻不克的第三道防御线崩溃了！残敌正要通过他身下的交通壕逃下山去！

　　“打！”他大喊一声，手中的枪响了！他亲眼看见，闯进交通壕的敌人，一个个地被自己击毙了！泪水再次涌上他的眼窝，心却快活得打战：战场局势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一线胜利的希望又出现了！

　　没有人会想到，那个突然在敌人背后开枪，戏剧性地改变了战场局势的人，竟是炊事班新兵于得水！

　　天黑前，高地上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他又不是连部的人，似乎不该再留在山下。

　　“指导员，”他试探地问梁鹏飞，“我上去参加战斗吧？”

　　“你？……好吧！”梁鹏飞只迟疑了一秒钟，便同意了他的请求。高地还没有拿下来，他不能拒绝一个战士请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