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岸边由远而近有人边说话边走过来,而且声音有些熟悉:“这段地方不错,容易钓到大鱼,可惜已经有人了。”
我掉头一看原来是上回遇到的记者梁丘华,顺口打了声招呼,他连说真是有缘,跑过来蹲到我身边,他的女友则很随和地坐到温晓璐旁边。
梁丘华自来熟,蹲在我旁边天南地北侃了半天,过了好久才想起来问我在哪儿工作。
“圣地德曼医药集团。”我说。
他好像吃了一惊,盯着我看了半天,四下张望一番,悄声道:“知道金致厂的事?”
金致厂是集团下辖的三个制药厂之一,我摇头反问道:“什么事?”
他在河面上指了指:“你看这条玫瑰河的水质如何?”
“很好,清澈见底。”
他从衣服内兜掏出一张旧报纸:“这是去年四月六日《中南日报》的报道,你看一下。”
我茫然接过来,一行醒目标题赫然入目:昔日爱情河,如今臭水沟,副标题——记者欲访遭拒反被保安痛殴。
文中说玫瑰河本是一条风景秀丽清澈见底的环城河支流,吸引了很多青年男女在河边漫步、私语,因而人们都称它为“爱情河”。如今爱情河却成为人人厌恶避而远之的臭水沟,时常发出浓烈刺鼻的异味,河道两侧的树木、杂草纷纷枯萎绝迹,而且殃及附近鱼塘河沟,鱼虾、家禽莫名其妙中毒死亡。记者沿着河流直溯源头,发现始作俑者是位于城北村的金致制药厂,大量废水正从工厂后侧隐蔽的水沟里源源不断流入玫瑰河,他拿出采访证想进厂区看个究竟,却被态度粗暴的保安推攘出去痛打一顿。
文章至此戛然而止,我评价说:“虎头蛇尾,让人看了有意犹未尽之感。”
他笑着收起报纸:“你看出来了,原稿当然不止这些,总编一方面怕刊出后遭来麻烦,另一方面又舍不得把它毙了,反复商议后折衷处理,砍掉编者按和调查部分,就事论事反映实际情况,就这样掐头去尾成了你看到的四不像。”
“现在是不是想做跟踪报道,来一篇‘昔日臭水沟,如今爱情河’?”
“起初确有这个想法。”
“总编不同意选题?”
“不,我收到死亡威胁。”
12
“那天夜里三点多钟,电话铃突然响起,传来一个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声音,”他压低嗓子绘声绘色学道,“梁丘华,想顺顺当当活下去的话就不要多管闲事,有个枪口时刻能取你的狗命,然后‘啪’,电话断了,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第二天殡仪馆打我的手机,确认是否要为‘梁丘华’预订骨灰盒,我害怕起来,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我轻声道:“你究竟触及什么敏感区域让对方采用恫吓手段阻止?”
“两个信息,第一,金致制药厂的真正老板就是圣地德曼集团,第二,虽然玫瑰河在舆论监督下得到恢复,可城北村向东三十里处的溱南河又成了臭水沟,河道两侧遭受的污染比玫瑰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玩的是障眼法,通过地下通道把废水排到溱南河了。”我恍然道。
他凑近我道:“老弟,有兴趣的话咱们里应外合一起找出答案?”
我一凛,下意识起了提防之心,打个哈哈道:“里应外合?我怎么听着像是吃里爬外呢。”
他叹了口气:“也罢,理解你的苦衷,摊上谁都不愿意碰这烫手的山芋。可我是一名记者,我的职业操守决定了我不能回避困难,不管遇到多大阻力都得将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公布于众。”他越说越激动,语气激昂起来,引得温晓璐朝这边张望。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把手机号给我,以后我会和你联系。”我尽力平息他的情绪。
温晓璐收竿走过来,说阳光晒得皮肤发烫,不如早点回去吧。
与梁丘华他们告辞后走到亭子旁边我微微迟疑一下,她打开车门道:“咦,干吗不上车?”
我暗叹没有车的确不方便,怎么说呢,感觉自己好像是吃软饭的。
回到家我蒙头大睡,直到黄昏时分才醒来,吃了点东西便拎着背包下楼,在街上拦了辆出租车。
“城北郊外,城北村。”我简洁地说。
上午梁丘华一席话触动我心里深藏的疑团,百闻不如一见,我准备专门跑一趟深入厂区内部验证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