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正良迅速地整理好身上的睡衣,飞快地把茶几上的那盒避孕套藏好,指着柳玎说:哼,我倒要看看,到底谁厉害!
门被一脚踹开了。
一个醉鬼模样的男人哭咧咧地抱住了贾正良:大哥,大哥啊,大哥我冤啊!大哥你给我做主啊大哥!
贾正良厌恶地躲闪着。
柳玎对着镜子理了理满头乱发,拎包就往外走。
贾正良伸手去拉柳玎,醉鬼一把握住贾正良的那只手,大哥啊,大哥,我冤啊我冤啊!
几个保安和一群服务员往这边跑过来了。
柳玎听到醉鬼哭喊着:警察大哥,警察大哥,我冤啊我冤啊……
柳玎头也不回地上了电梯,电梯门一合上,又掉下一串眼泪。
柳玎下了电梯,大庆正在茶吧等她,见柳玎出来,跑过来。
大庆发动了车子,柳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声:大庆,谢谢你啊!
大庆目视着前方,慢悠悠地说:柳玎啊,其实这些事情都是意料之中的,一个有魅力的女人要想在男人的世界里生存,哪能不受伤呢?
那一晚,大庆和柳玎聊了几乎一夜。
香茗什么都不知道。
大庆压根儿没跟香茗说。
柳玎也没有。
柳玎给香茗打电话——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急着给香茗打电话。从香茗的语气中得知大庆什么也没跟香茗说。
柳玎便也没说。
那个晚上,忽然打乱了以往的顺序,柳玎对于大庆,大庆对于柳玎,成了意义非凡的朋友。
目送大庆离开的时候,柳玎已经没有了任何恐惧、忧伤和疼痛,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不安。毕竟,他们都已经是年届四十的人了,孤男寡女深更半夜面对面地聊了那么久,总不太合乎人情礼仪。跟香茗通话,柳玎甚至有了些负罪感;而香茗那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让她的负罪感更重了。
男人和女人,心的距离太近了,身的距离就不太好掌控了。柳玎很明白这个道理。
柳玎不是没有过心动的时刻,当然,是对除了陈全以外的男人。她在宣传科时,一度无法自拔地喜欢过区委宣传部的乔部长。乔部长大名乔一鹤,四十五岁,两鬓染霜,虽然是宣传部长,却言语恰当,极少多言。但是,在正式场合,出口成章,文思泉涌。有一次,区委组织各个办事处的宣传科长培训,柳玎和乔部长朝夕相处了十天。碰巧乔部长的房间和她的房间门对门,柳玎几乎失眠了十天。最后一个晚上,当她听到乔部长插门卡开门时,她差一点就冲出去了——
冲出去能干啥?
十天之后,当她回到家里,当她重新被如饥似渴的陈全覆盖时,她才彻底清醒了。
乔部长现在已经升迁了,区委副书记。很多人都巴不得跟他攀上关系而柳玎见了他,依然脸红心跳,便干脆躲着了……
刚刚过去的这个倾谈的夜晚,让柳玎终生难忘。她第一次对一个异性袒露了那么丰富的心声,而她也相信,大庆也是第一次。他们是十几年的朋友,他们很确定对方的秉性。
大庆谈到了香茗。
丈夫眼中的香茗和朋友眼中的香茗。
两个香茗,两个侧面,两种女人。
大庆过于清醒,柳玎突然困惑。
赵大庆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靠着某些道理支撑而不是自然为人的女人,而何香茗恰是这种女人。
首先是孩子问题。赵大庆和何香茗结婚后,何香茗一直偷偷吃避孕药,原因很简单,她怕枉度青春。她宁可夜夜泡吧,也不愿意被一个吃喝拉撒的小孩子骚扰。她宁可雇两个保姆,也绝不想因为孩子影响她宝贵的睡眠。
再次是父母问题。大庆喜欢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就买了四室两厅的洋房。而香茗始终难以和公婆相容。大庆说,虽然人人夸她孝顺,可那是被道德束缚着的孝顺。这么多年,公婆用过的坐便,不经保姆消毒,香茗绝不再坐。有了孩子之后,香茗规定大庆的父母抱孩子之前必须洗手,并且不能亲孩子的脸蛋。香茗每年都要给公婆买营养品,买新衣服,但是——大庆说,那跟发自内心的孝顺是两回事。
最后是兄弟姐妹的问题。大庆的妹妹长得不好看,还有点口吃,弟弟又是聋哑人,香茗除非迫不得已,绝不和他们在一桌吃饭。即使一桌吃饭,香茗也从来不看他们的脸。她可以给他们夹菜,叮嘱他们吃好吃饱,但是,她就是不能看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