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李辉则坐在床上。

　　那套柳玥从来没见过的玫瑰红缎子面睡衣配上李辉凌乱的头发落魄的神情，让柳玥一时有些恐惧。她颤巍巍地问：你咋啦？

　　李辉直勾勾地看了柳玥一会儿，说：我没咋的，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还爱我吗？

　　柳玥的心怦怦一阵狂跳——爱？李辉怎么想起问她关于“爱”的问题了？从她认识他那天起，他就从来没对她提过这个字啊。而她，又多么想时时刻刻地告诉他：我爱你，我是多么的爱你啊！

　　柳玥只顾着心跳，没法说话，急得掉了眼泪。

　　李辉见柳玥不说话，立刻捂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柳玥连忙起身扶住李辉，一连声地问：你咋啦你咋啦？李辉痛苦地跪倒在床，哭泣着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最爱我的人已经不爱我了！李辉抬起头看了柳玥一眼，又痛苦地俯下身咳嗽去了。

　　柳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愣愣地看着李辉在床上滚来滚去。

　　李辉不停地咳嗽着，柳玥的心不停地疼痛着。李辉突然说：玥儿，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我病了。柳玥大惊。李辉说：为了治病，我跟同事借了一万多了，还不上了。柳玥说：你干吗管别人借啊，咱家又不是没钱。李辉说：咱家的钱不得给晓融留着上学用嘛。柳玥说：上学要紧还是治病要紧啊！李辉说：当然是上学要紧。柳玥唉了一声，说：你啊，怎么突然这么傻啊。李辉说：那……你把存折给我，我把钱取出来还给他们吧。柳玥说：存折都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呢。李辉说：你干吗放在办公室啊？柳玥说：怕你乱花呗！李辉说：我什么时候乱花啦？柳玥说：家里一有闲钱就被你拿去买衣服，这还不是乱花啊？李辉怒从中来，推开柳玥说：我买的衣服都是廉价货，加一起还没有这套睡衣贵呢！柳玥说：这没办法啊，谁叫咱俩挣的少呢！李辉气急败坏地下了地，对着箱箱柜柜就是一通翻。

　　眼看着，存折就要被李辉翻出来了。

　　存折只有一张，上面存着三万元。

　　柳玥一直想把密码改了，拖来拖去一直没改。潜意识里，她是多么不想改啊——那个密码是她和李辉相识的纪念日，密码改了，她和李辉的情分不就尽了吗……

　　李辉终于拿到了那张存折，柳玥扑上去抢。柳玥根本抢不过李辉，就挠李辉的胳膊。李辉嗷了一声，掐住了柳玥的脖子。柳玥立刻成了李辉手里的提线木偶，四肢发轻，两眼发直，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李辉的手像只鹰爪，稍稍用力，柳玥就……不过，李辉还是犹豫着，犹豫着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去蹲监狱是不是值得，尽管此刻的他是如此的憎恨手里的这个女人，恨不得她能立刻死掉。

　　晓融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的父母。柳玥发现了晓融，很想对晓融挥挥手，这才发现她离死亡只剩下一口气了，除了乖乖地等死，一动也不能动了。

　　晓融转身走了。

　　柳玥和李辉僵持着，耳畔传来晓融的喊声：爸爸妈妈我跳楼啦……

　　１３

　　十岁小女孩为阻止父母离异纵身跳楼。

　　事隔一天，李晓融的故事就铺天盖地家喻户晓了。新闻里的李晓融被记者化名为“小青”，各大网站都刊登了这条消息，网友们的评论成千上万。

　　李晓融腰椎粉碎性骨折，极有可能终身高位截瘫。

　　柳玥一次又一次哭喊着昏死过去，只好被医生打了镇静剂，躺在医院里昏睡了两天。

　　李辉在晓融的床边守了两天两夜，终于想清楚了。他对柳玥说：我想清楚了，咱们还是离婚吧。柳玥说：怕晓融拖累你？李辉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柳玥顿觉天塌地陷——离婚只是用来说的，不是用来做的。一旦做了，就如同噩梦变成现实，和李辉往民政局走，柳玥一路幻想着这血淋淋的现实不过是一场噩梦，噩梦一场罢了。可是，现实必定是现实。

　　柳玥到底还是承认了现实。并且，这个现实让三十几岁的她突然找到了人生的目标——那就是，她必须用尽她的后半生来努力适应没有李辉的生活。

　　李辉不再要房子要孩子了，只要了两万元钱。他对柳玥说：夫妻一场，你总不能看着我睡在大街上吧。柳玥就答应给他一万元，李辉说：一万太少啦！柳玥问：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李辉说：废话，我现在连件高档的衣服都没有，你还让我怎么做人啊？见柳玥不说话，李辉接着说：你是女人你不知道，男人不穿高档的衣服，走在人群里一点自信都没有！柳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再给你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