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俗世的人来说,“执著”是一种值得褒扬的精神;对佛门中人来说,“执著”却是一种病。佛家云:“忧生于执著,惧生于执著;凡无执著心,亦无所忧惧”,识“执著”为烦恼根,此根不断,便难以修成正果。因此入得佛门,就要放下执著,万事随缘,让因果自作定论。其实,佛家此说也有自相矛盾之嫌,释迦牟尼若不是在雪山苦修6年,后在菩提树下静思入定,打坐49天,又怎能“夜睹明星,大彻大悟”,从而创立佛教,成为佛祖?菩提达摩若不是在嵩山五乳峰的一个岩洞中面壁9年,又怎能得《楞伽经》四卷,成为禅宗初祖?只是佛家对两位老祖这种精神,不称其为“执著”,而称其为“定力”罢了。
执著究竟是健康的精神,还是一种病?是快乐之源,还是烦恼之根?我回首自己的人生经历,忽有所悟。
我是个兴趣广泛的人,每对某事发生兴趣,则执著其中,很容易陷入痴迷状态。我年轻时曾沉湎于酒,而家乡饮酒时多猜拳,猜拳需技巧,于是我便钻研之、苦练之,不但买了多种酒杯,以助酒兴,而且经常在酒场上舍生忘死,奋勇拼杀,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猜拳之胜负也。钻研苦练的结果是常常醉卧不醒,因酒伤身。后来我又迷上文学,并立志要当作家,曾暗中勉励自己,30岁的人要像20岁的小伙一样拼搏,不舍昼夜地苦读之、苦写之。几年下来,虽零星发表了一些作品,但废稿堆起来比桌面还高,然而虽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我40岁那年因胆结石动手术。手术后,我一直惦记着一本未写完的纪实著作,魂梦难安,十多天后,我便开始续写此书。因腹部刀口尚未长好,不能伏案,我便靠在沙发上,在沙发扶手上搭一块木板,仰着身子写稿。后来每想起这一“壮举”,就觉得自己可悲可笑,如此玩命,很不值得,而且可能产生不良的后果。我曾迷恋过网络游戏,与电脑下象棋,一下就是通宵。下棋尚是趣味性很强的游戏,后来又玩起“蜘蛛纸牌”,此游戏无什趣味可言,只是要把牌全部凑成一组,有一定的难度,结果令我的执著病大发作,不但屡败屡战,胜了仍要扩大战果,争取连胜。结果一玩就是一夜,有一次竟玩了三天两夜,其间每晚只睡三四个小时,结果因过于劳累而感冒发烧。对游戏如此迷狂,与我的年龄极不相称。我妻对此发表评论曰:“你幸亏没沾上赌博,你要是沾上赌博,肯定会赌得倾家荡产!”我笑对曰:“我幸亏没有沾上毒品,我要沾上毒品,不吸到一命呜呼,别想戒掉!”
我反思过去,发现执著的确是一种病,身患此“病”者,无论做何事,都极易陷入痴迷状态。所不同的是,有的人不幸痴迷于有害之事而忧惧皆来;有的人幸而痴迷于有益之事而有成功的喜悦和安慰。就我而言,我若一直痴迷于酗酒、玩游戏,虽不至于像赌博、吸毒那样,造成严重的恶果,但若不是从痴迷中清醒过来,戒除这些无益之事,必然有害身心健康,并且会严重影响我去做有益之事。我痴迷于写作,算是有所收获,但若一直像以前那样玩命,也必然有害身心健康,甚至造成严重的恶果。因过于执著于事业而劳累过度,英年早逝的例子并不少见。
人常说,执著是成就事业所必需的基本精神,这话当然没错,但经验证明,凡事过于执著,往往苦多乐少,甚至欲速则不达。然而,放下执著,万事随缘,又未免消极,且难于有所成就。如何解决两者之间的矛盾?我认为,持之以恒地做自己爱做之事,既不狂热(狂热可是一种难以持久的情绪),也不轻言放弃,以顺其自然的心态,或曰以平常心对待成功与失败,方可真正体验到其中的乐趣,而成功往往不期自至。以此心态做事,执著病庶几可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