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有过一个最贵的枕头，４８０元，是他送的，在他最爱她的时候。

　　一天晚上，她睡得好好的，忽然就天旋地转晕起来，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看着天花板，屋顶不停旋转。挣扎着给他打电话，他说：“你别动，我马上过来。”

　　凌晨３点钟，没有公车，连出租车也打不到。他匆忙得没有换衣服，穿着睡衣披一件外套，飞奔着跑了半小时的路程。

　　医生诊断是眩晕症，其实是很小的毛病，由颈椎引起的。很多对着电脑工作的白领都有这样的毛病，医生建议她去买一个专门保护颈椎的枕头。

　　第二天，他就买了一个枕头送给她。是一个淡粉色的枕头，里面填塞着太空棉，柔软得像新生儿的小手，比普通枕头矮一半，中间部分有特别的弯曲设计，能保护颈椎。

　　男人送给女人的礼物，可能没有一件能像枕头那样贴心吧？钻石太冰冷，手机和手提电脑是高科技钢块，包包和化妆品没有温度，而送一张大床又过于情色。只有枕头，温柔地托着她脆弱的脖子，给她一晚上的美梦。枕头这样的日用品，是世俗的，带着生活的气息，温暖得贴心贴肺。

　　那天晚上，他留了下来。枕着他的臂弯和他送的枕头，生平第一次，她在一个男人怀里安详地熟睡，品尝出幸福的味道。

　　两年后，幸福被抢走。是他公司的一个女同事，家境优越，从英国回来的海归，却用了最原始的方式抢走他。那个女的对他说，她有了他的孩子。

　　她发觉自己丧失了归属感，变得不知所措。她总失眠——一闭眼，就是头晕的那晚，他在深夜的街道奔跑的身影。最后，她把枕头抽出来，蜷缩着抱在怀里，流着泪，把脸埋在里面，终于睡着了。有半年时间，她一直需要保持这种姿势才能入睡。

　　他们的公司相隔不远，有时候会碰见他。这种偶遇让她很失控，她向公司提出申请调到广州的分公司。走的那天，什么也没带，除了他送的枕头。她舍不得那个枕头，上面有她所有的青春岁月，她的初夜、她的欢笑、她的泪痕……所有最甜蜜和最伤心的日子。

　　一个姑娘，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抱着一个大大的枕头，她努力告诉自己要坚强。在晃动的卧铺车厢，她把火车上配备的枕头放一边，把他送的枕头放在床上。一夜无梦，很香甜。

　　几年后，她又从广州调回原来的城市，职位升了一级，遇上现在的老公。那个枕头，她一直用，一直很珍惜。一开始，是舍不得，后来，成了依赖。碰上出差没有这个枕头的日子，她总睡不好。

　　日子过得很平稳，只是有时想起他，心有不甘。她常想，过去他们曾那么相爱，为什么她还是会被抛弃？她想不通。对过往的不甘像一条毒蛇，时不时地从心底蹿出来咬一口，让她的心隐隐发痛。

　　老公说：“这个枕头太旧，给你换个新的吧！”老公到原来的专卖店去看，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了那个牌子的枕头。她一阵难过，更珍惜地用着那个枕头，害怕丢失了枕头就丢失了睡眠。

　　一天早上醒来，老公问她睡得怎样。她说挺好的。老公坏笑着说其实他把那个枕头扔了，换了另一个牌子的，同样保护颈椎。

　　她大发脾气，失魂落魄地冲下楼寻找她的旧枕头。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那个枕头才能让她拥有睡眠。就像只有过去的那段爱情，才能给她带来最深的慰藉，虽然那般不堪。

　　垃圾桶里，她终于找到他送的枕头。在一片垃圾中，它变得又破又旧。老公追出来，很不解地问：“还找那个旧枕头干什么，昨天给你换了个新的，你不是睡得挺好的吗？”

　　她忽然释然了。人总有某一个时刻，会醍醐灌顶似的突然醒悟。曾以为，只有这个枕头才能给她带来美梦，其实，换了另一个牌子，还不是安睡如初？曾以为不可替代的东西，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重要，就像这个旧枕头。在爱情里，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重要的是，抛弃过去，彻底融入新的情感中。

　　摘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