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人们移开玻璃窗的第一件事,是把那只小鸟抓在手里,当手掌慢慢伸开时发现,小鸟已经死了——它是被气死的!
余秋雨
善和爱,很容易被误解成无可无不可的软体,失去了人格尊严。
反之,人格尊严又容易被误解成极度敏感的金刚怒目,凛然不可侵犯。
这两度误解,使世间拥塞着“滥好人”和“刺毛球”两大类,一边下脚不得,一边近身不得,真是可怕。无人格之善,不成其善;无尊严之爱,不成其为爱。善和爱的任何诋毁变态,都是善和爱的自毁形态。让善有声,让爱有形;让善有格,让爱有尊。让善与爱,不再成为一种企盼,一种念叨,而是从一个有骨骼、有体魄的人身上发出。因此,它们与人格尊严互为因果。
你有宽阔的肩膀让我依靠, 你有坚定的目光让我信赖,世界因你而让我放心。
我的朋友在我远行期间去世了。他为了一件不太大的事,找过很多人。他找的多数都是要人,对于他们而言,要解决那件事,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是非公道,一清二楚。
但是谁也不愿“举手”,因为他们担心,那件不太大的事情背后,也许会有一丝不确定的因素。他们与我朋友的友情和承诺是早就确定了的,却为了那一丝还没有出现的不确定,消释了。
是非公道,也全归于零。
他们的冷漠和婉拒,剥夺了我朋友的人格尊严。如果这样做是出于捍卫他们自己的人格尊严,那倒罢了,却不是,他们自始至终都不太在乎自己和别人的人格尊严。他们温和地告诫我的朋友:“这就是当今中国官场的一种处事原则,你在外面待久了,不明白。”
我的朋友明白了,他吐血而亡。当然,不仅仅因为这件事,他身体本来就不好。
这是一个很古典的故事。历来总有一些高贵的人,把生命的理由与人格尊严连在一起。
有人说,事情很小,犯不着搭上生命。但是他们不理解,事情的大小不能光看表面情节。上海公共汽车上一位老人无故遭到售票员的侮辱,当场气死,是同样的道理。我的另一位朋友还健康快乐的活着,他叫周涛。
他写到,北方寒冷,人们要在地窖里躲好几个月,幸好那个地窖的上方玻璃窗上,天天有一只小鸟来与人们隔窗逗趣。人们一天也离不了那只守信的小鸟。
春天来了,人们移开玻璃窗的第一件事,是把那只小鸟抓在手里,当手掌慢慢伸开时发现,小鸟已经死了——它是被气死的!人格尊严,最强大又最脆弱强大在脆弱中,脆弱在强大中。
对好人而言,如果这个悖论过于悲哀,那就把脆弱换成麻木。我们不对侵犯人格尊严的恶势力显示脆弱。
当然,必要时,也可表示出鄙夷和愤怒。
摘自《余秋雨人生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