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华
有时候艺术作品和记忆一样,它们都可以使消失了的往事成为切实可信的存在。
我想,这也许就是人们为什么如此迷恋往事的原因,因为消失的一切都会获得归来的权利。在文学和音乐的叙述里, 在生活的回忆和梦境的闪现里,它们随时都会突然回来。于是诗人们,尤其是诗人热衷于到消失的世界里去寻找题材,然后在吟唱中让它们归来。贺拉斯写道:
阿伽门农之前的英雄何止百千,
谁曾得到你们一掬同情之泪,
他们已深深埋进历史的长夜。
…………
人们追忆失去的亲友,回想他们的音容笑貌;或者回首自己的往事,寻找消失的过去;还有沉浸到历史和传说之中,去发现今天的存在和明天的意义。我感到不幸的理由总是多余欢乐的理由,就像泪水比笑声更容易刻骨铭心,流血比流汗更令人难忘。于是历史和人生为我们终结出了两种态度,在如何对待消失的过去时,自古以来就是两种态度。一种是历史的态度,像荷马所说:“神灵编织不幸,以便人类的后代歌唱。”一种是个人的人生态度,像马提亚尔所说:“回忆过去的生活,无意于在活一次。”荷马和马提亚尔的态度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人们之所以要找回消失的过去,并不是为了再一次去承受,而是为了品尝。
摘自《中学生语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