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昭晖

我的一生中，不知参加了多少次的追悼会和遗体告别仪式，每一次留给我深刻印象的，除了参加者悲痛欲绝的场面、会场内外庄严肃穆的氛围以外，便是那催人泪下令人肠断的哀乐（顺便提一下，“哀乐”这首曲子，也是伯父在延安期间护送陕北根据地创始人刘志丹遗体回延安途中，发现并沿途演奏的，后来进行了改编）。而2008年6月26日上午，我却在八宝山参加了一场没有哀乐的遗体告别仪式。这就是我伯父时乐濛的告别仪式。

2008年6月16日15时15分，伯父因病在解放军总医院去世，享年93岁。当我听到此消息时，正骑着电动自行车在上班路上。噩耗传来，精神悲伤，不能自制，竟然从车上摔了下来，四肢挫伤，血流不止，左臂关节处伤口至今尚未痊愈。我赶回家中，稍作准备，又通知了其他亲友，便和妻子一起赶往北京。

伯父家的会客厅临时改成了悼念厅，里面堆满了各式花篮，花篮的挽带上和门口的伯父家簿上签的各方面领导、名人和来宾的名字。李长春同志和李岚清同志也打来电话表示慰问和哀悼；河南省委宣传部李副部长一行五人代表孔玉芳部长专程前来表示慰问。洛阳市委宣传部和伊川县委宣传部也派专人前来哀悼。伯父、伯母的老领导、老同志、老部下、亲朋好友络绎不绝，挽带、挽联不计其数。其中一首挽诗令我过目不忘，详记心中：“万丈高耸二郎山，浊浪滔天大渡河，雪山掩映五彩路，心中玫瑰唱哀歌。”因为里面各取了伯父创作的四首歌曲的名字。由于表示哀悼的人们众多，再加上准备工作繁杂（因为要刻光盘、印专辑等），伯父的告别仪式定在6月26日于八宝山举行。

伯母在和来宾的交谈中，表现得异常坚强。她谈到在全军第一届文艺会演中，乐濛同志凭着自己的实力，“歌唱二郎山”、“英雄们战胜了大渡河”和“刺刀擦亮保国防”三首歌曲，分别获得一、二、三等奖，他本人也获得了中央军委和总政治部授予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作曲家”的荣誉称号，至今尚无他人。谈到这些，她为老伴感到自豪。只是在提起两件事时，伯母泪流满面。一是伯父生前多次提出要看奥运会，而今看不到了；二是再过几个月就是伯父、伯母结婚六十年的钻石婚纪念。春节期间，二老还相约，无论如何要坚持到那一天，而这一天也看不到了。而这两件事，几乎要伯母控制不住，有些失态。

在我和堂弟的交谈中，堂弟告诉我，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我，是因为伯父状况一直稳定，即使在住院期间，几次病危都抢救过来，转危为安。可谁知最后一次，竟然没有挽救过来。但主治医生在医院院长和政委的督促下都尽心尽力，国内国外的好药都使用上了。堂弟最后告诉我，在伯父最后一次清醒时，只说了两句话：一是“谁都不能救我，只有我自己能救自己”，二是“我要和弟弟（指我父亲）一起去看我母亲了”，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我泪满双颊，哽咽无语。伯父啊，春节通话时，我还告诉您，奥运会后，我们去北京看望您，带您爱吃的灵宝大枣，可这再也实现不了了啊！6月26日上午，天气隐晦。前夜的一场夏雨，使天气十分宜人，空气格外清新。八宝山告别大厅庄严肃穆。大门口两侧李双江代表军艺构思的挽联上写着“为音乐而生，为旋律去死，全心投入新创作，歌曲飞扬九万里”，“是人民战士，是祖国儿子，一生献身革命”，“乐坛垂典范，终古长传二郎山”。伯父身穿军装，躺在鲜花丛中，身上覆盖着鲜艳的党旗。告别仪式开始后，大堂内外响起了赶制的光碟“用时老的歌曲怀念乐濛”中录制的歌曲。“英雄们战胜了大渡河”、“歌唱二郎山”、“红军战士想念毛泽东”、“过雪山草地”、“花溪水”、“怀念敬爱的周总理”、“小河淌水”、“心中的玫瑰”以及大合唱“祖国万岁”的旋律立刻回响在大厅内外。这些旋律或悲壮或婉转或激昂或奋进。参加仪式的领导、名家、同事、部下、朋友和各界群众，或一人或两人或三人，最多四人一排，向鲜花丛中的伯父做最后的告别。

伯父安详地走了，留下的是您的歌声，您的真诚，您的质朴，您的乐观，您的热情和您那幽默动人的许许多多小故事和小片段。

伯父安详地走了，在您长达70多年的军旅生涯中，辉煌与平凡、光荣与苦难交织在一起；您历经风雨，饱经沧桑；您对生活和待遇的要求总是很低很低，但您对事业和工作的要求却总是很高很高。

下午，一场夏雨又纷纷扬扬。伯父，您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