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兴
潮湿,闷热,不时的,有细雨飘洒,像江南的梅雨时节。都怪我,前几天刚刚说到梅雨时节。说到梅雨时节,梅雨时节仿佛就来了。
北方的天气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北方的天气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今年夏天咱们去哪儿?》忽然的就想到了这一标题。这是印度作家德赛的一个中篇,袁伟译的。袁伟译得真好。
那么,夏天咱们去哪儿呢?都已去过新疆了,还想去哪儿呢!这样的天气,最好哪儿也别去,就在家里待着,沏上一杯茶,捧上一本书,读读范小青,读读荆歌,读读朱文颖,读读沈苇,读读林希,或者干脆就躺在阳台的竹榻上,闭目养神,适意的样子。要是阳台上有一把竹榻,那该多滋润啊。
儿时,家里就有这样一把竹榻,一般都是在夏天用的。有时摆在客厅门边,有时放在天井,有时还会搬到弄堂里。父亲,上了一天班,累了,回到家后,往往先洗个澡,然后就在上面躺一会儿。常常,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只有父亲上班或出差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才有机会在竹榻上享受一番。姐姐,弟弟,我。还得看谁动作更快些。风凉笃笃,螺蛳嗦嗦。那叫舒坦。
有一回,爷爷从上海来。那几天,竹榻上躺着的就是爷爷了。家里来人,孩子总是最开心了。热闹的气氛。好吃的东西。可爷爷好像并没有带什么好吃的。他带了个同事,挎着个照相机。哦,照相机!带照相机,绝对比带大白兔奶糖和城隍庙五香豆都更讨孩子的欢喜。那时,拍照还是件相当奢侈的事情。梦里都想的。
爷爷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几乎立即就让那位叔叔去给我们拍照。姐姐特意换了件好看的衣服。我和弟弟也穿得整整齐齐的。走到外面,恨不得多遇见几个熟人。“做什么去呀?”我们就盼着人家问。“拍照去。”我们响亮地答,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得选几个景点。河边。桥头。还有公园。那时的公园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松树和一个可怜的花坛。那就在树下和花坛前拍吧。记得在我们拍照的时刻,还有好几个人在一旁看着,目光里充满了羡慕。
爷爷他们一回上海,我们的期望也就开始了。期望着照片快快寄来。早早地在门口等着,等着邮递员的到来。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有没有上海来的信件?”我们一次一次地问。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天天的期望。天天的失望。怎么还没寄来呢?就连邮递员都觉得抱歉了。
大半年过后,我们终于不再期望了。只是心里,从此之后,就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好说的感觉,对于大人和大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