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光潜

今天我接到两张汇款单，一张金额特别大——五万元！我十分惊诧。虽然我经常收到一些稿酬，但这么大的一笔汇款还是让我诚惶诚恐，仿佛天上掉馅饼了。恰恰逢着我需要用钱的时候。我儿子、儿媳全都下岗了。儿子跑“摩的”，儿媳早晨卖点菜，白天在家带孩子。雪中送炭呀，雪中送炭。突然感觉到有人朝我突袭过来，目光盯着我手中的汇款单。

你不要过来啊，否则……我气喘咻咻地护着汇款单。

否则你会怎么样？妻子一手夺过汇款单。

原来是你呀！我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这上面还有字呢。妻子说。我一把夺过来先睹为快，我要知道这个谜底。

——师恩难报，非钱所能衡量。恩师若有困难，尽管吩咐。

没有落款，但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我的得意门生。因生性耿直，个性非常，为多数人所不容。他在小城换了好几个单位，都不尽如人意。到哪都是焦点人物，大家心里承认他有才干，而口头上表达出来却是另一番滋味。他跟人合伙做生意却被朋友们坑骗了，一贫如洗。女朋友也吹了，因为有人在不停地暗示着什么。他非常沮丧地将这些情况告诉我，我本来想劝他低调一些，重新打理人际关系，可是小城确实太小，实在没有办法再换环境了。最后我不得不劝说他远走高飞。我给他分析道：有个性的人虽然有创造力，但必须有一个好的生存环境。而且地方越小，越不能容纳有个性的人。人在小地方获得成功不需要多大才干，需要良好的社会关系乃至人际关系。大地方好像大海，伸展腿脚的空间大了，磕磕碰碰的几率就小了，个人的发展空间便大了。他听我这么一番剖析，坚定了去意。临走时，我塞给他五百元人民币，那可是我半年的工资啊。

他辞职南下，一头扎进沸腾的商海中。果然不出所料，没多少年他就成为一家大公司的副总，然后另立门户，事业蒸蒸日上。

怎么还有一张呀？妻子从地上捡起一张已被踩踏过的汇款单。

这张汇款单是寄给我儿子的。金额五百元整。附言栏里写道：这是我的起家之本，本该还给恩师，想想还是还给你吧……

我攥着这张轻飘飘的汇款单感到十分沉重。这会儿我听见楼下摩托车的声音，知道是儿子回家了。

儿子接过汇款单，十分不屑地扔到了地上。他妈将另一张汇款单递到他的跟前，他突然两眼放着绿光，像是一头狼，狰狞地狂笑。

我两腮烫热，不知如何回应我的得意门生。一连几天，我吃不下睡不着，人也日渐消瘦了。

涛涛图